今日沒有暖陽,天有些陰沉,寒風(fēng)凜凜,帶著透骨的涼意,叫路上的行人都裹緊了衣衫。
帝都的主干道邊,凝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冷霜,襯著天邊的灰白,莫名多了幾分壓抑。行人步履匆匆,都希望趕緊回到家里,避開陰寒的空氣。
此時,城門緩緩開啟——
“啊——”
一聲尖銳的叫喊聲劃破云層,瞬間喚醒了整個沉寂的帝都。
城門口,一男子率先沖了進(jìn)來,面上慘白一片,神情驚恐至極,似乎是見到了什么可怕至極的東西。
守在城門的領(lǐng)將一下注意到了他,連忙吩咐兩側(cè)軍士將他給攔了下來。
那男子正跌跌撞撞地往城內(nèi)跑,忽然被一隊士兵給攔下,更加驚慌失措,手臂不自覺地指向他們,口中狂叫道:“啊——殺人了——殺人了!”
士兵們面面相覷,他們明明距離這男子五步遠(yuǎn)呢,根本就沒有碰到他,況且手中的兵器也沒有指著他,只不過是攔在他了前面,這男子怎么就驚慌成這個樣子?
還是領(lǐng)頭的守將鎮(zhèn)定,他皺眉問道:“你在說什么?!誰殺人了?!”
那人見到了這威武的將軍,怔怔地瞧著他,猛的回了神,“撲通”一聲跪下,“將軍,將軍……”
那將軍一驚,連忙把他扶起,看到他慘白的面色,斷斷續(xù)續(xù)說的話,語氣溫柔了幾分,關(guān)切著問道:“你怎么了?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那人的食指顫抖著,指向城門,顫聲說道:“城門上……死人了……吊著……吊著一個死人……”
帝都護(hù)衛(wèi)司。
孟將軍直接伸手,將那躺在地上的尸體身上的白布掀開一角。
這是一具男尸,此刻面目全非,一時難以辨認(rèn)。
他再往下掀,心神一滯,瞬間睜大雙目。
這人身上,竟沒一處好地兒,身上到處都是干涸的血跡,血下面是一道又一道血痕,遍布全身。
忽然,他目光瞥到了尸體的腰間,更加驚愕。
那是一小塊極通透的玉璧,上面雕刻著好看的花紋,但此刻已經(jīng)僅剩殘缺的一小塊兒,其余的玉璧都不知所蹤,縱然如此,他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
這是柳慶的貼身配飾,據(jù)說價值不菲,柳慶時常拿出來顯擺,他看不慣他,但看到他的這塊玉璧,也曾由衷贊嘆其精致華美。
這個人……竟然是柳慶!
他手指微頓,當(dāng)日在朝堂上極力保他性命,卻沒想到,終究還是沒能保下他……
孟將軍忽然想起,最后是洛老提議,將柳慶交給蕭琮。
當(dāng)日柳相主張殺柳慶,但卻被洛老給否了,他以為洛老也是想保下他的,即便聽說宸王嗜殺,但他就算不信宸王,也信洛老。
可沒想到,柳慶還是死了,而且是這種極其慘烈又極其詭異的方式。
他一肚子疑問,但事已至此,這已經(jīng)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孟將軍放下白布,嘆了一聲,道:“抬走吧,給刑司送過去,請他們徹查此事。”
末了,又加了一句:“給他稍稍清洗一下,然后用擔(dān)架好生抬著送過去。”
士兵應(yīng)了,抬著那柳慶的尸身離開。
宸王府。
蕭琮正在告知洛九天黎國相關(guān)事宜,忽見陳叔神色匆匆地向這邊跑了過來,這樣凝重驚惶的神色,他上次見還是兩年前了。
只見陳叔身后跟著一隊身穿黑色玄甲的士兵,一個個手握寒光刀劍,面色森寒。
他自然識得,這不就是刑司的正律軍嗎?
刑司的正律軍,是為了扣押嫌犯捉拿真兇,特意設(shè)立的一支軍。
人數(shù)不多,只有百人,但厲害之處在于,按照大梁律例,凡是敢抗衡拒捕正律軍的人,一律就地格殺,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的兇手。
蕭琮鎮(zhèn)定自若地看向那隊士兵,眸色未動。
一隊士兵分列開來,從正當(dāng)中走出刑司的司長大人,他傲然負(fù)手,大步走向蕭琮,面上還帶著不懷好意的冷笑。
待他走近,見到蕭琮如此鎮(zhèn)定,心里感慨了一下,出去兩年,果然同當(dāng)年不大一樣了,不過——
他陰陽怪氣地開了口:“宸王殿下,您還真是好興致,這大冷天兒出來乘涼?。 ?p> 蕭琮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慢條斯理地收起了桌案上的東西,淡聲問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聲音雖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地威嚴(yán)。
刑司長下意識疑惑道:“什么?”
蕭琮這才抬眸,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愜然開口道:“不過是個三品司長,本王還以為是父皇親臨呢!”
哼,不過一條狗,也敢在他面前顯擺。
刑司長面色一僵,原來是指責(zé)他沒有規(guī)矩,他臉色忽青忽白,變幻不定。
蕭琮又道:“你方才見了本王,似乎并未行禮吧?放眼整個帝都朝堂,在本王面前不用行禮的,除了父皇,難道還有一個你?嗯?”
還是那樣淡的語氣,卻慢慢帶了威脅的味道。
刑司長直冒冷汗,脊背寒涼,這宸王真的是……
他堪堪退后幾步,恭恭敬敬地躬身,合手作禮,口中擠出幾個字:“微臣,拜見宸王殿下。”
蕭琮滿意地笑了,而后起身,對他道:“走吧?!?p> 刑司長還弓著身子,聞言一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
“你來此,難不成就為了給本王行個禮?走吧,想查什么,就查吧,想問什么,也就問吧,本王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蕭琮錦服一甩,闊步走出了宸王府。
刑司長這才回神,連忙跟了上去,他是確實沒想到,蕭琮竟然這么痛快。
身后的洛九天,盯著他們一行人離去,心緒復(fù)雜,十分不安。
刑司。
蕭琮領(lǐng)先進(jìn)去,正律軍在他身后走進(jìn),看起來……不像是他們押著他,倒像是他帶領(lǐng)著他們。
蕭琮撣了撣堂正座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塵,一掀衣角,坐了下來。
那刑司跟過來,臉色不大好,但也只能憋著。
他可算是長了教訓(xùn),待蕭琮坐好了,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才說道:”此番請王爺過來,是為了查一樁案子?!?p> 蕭琮心緒十分平靜,他猜測著,或許是要問他當(dāng)年之事了。
剛他說了會配合,自然不會抵賴,隨他們問便是。
可誰知,這刑司長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微微怔住。
“今日清晨,城門口現(xiàn)一男尸,或與王爺有莫大干系?!?p> 蕭琮看向他,面色不變,心中疑惑。
刑司長輕輕拍了拍手,立即便有人抬著一副擔(dān)架過來,上面似乎躺著一個人,透過上面蓋著的白布,還隱約可見身上的斑斑血跡。
蕭琮凝眉,默然不語,但心下瞬間明了,這群人怕是又想出了什么法子,要給他頭上再潑些臟水吧。
那白布掀開,蕭琮看見了一具男尸,只是面目被毀,他認(rèn)不出來。
他沒說話,靜靜地等著刑司長開口。
“王爺瞧著這具尸體,可還眼熟?”
他當(dāng)然不眼熟,臉成那個樣子,誰能看出來,于是實話實說:“本王不認(rèn)得,這是誰。”
刑司長面上冷笑,道:“那是,沒有誰會輕易承認(rèn)自己殺了人的。”
蕭琮被他這一句話說的有些懵,他料到他們會給他潑臟水,卻也沒想到竟然這么直接,不過兩句話,便指認(rèn)他是殺人兇手。
可他還來不及辯駁,便見刑司長朝著正堂后方喊道:“帶證人?!?p> 蕭琮一挑眉,真是不得了,還有證人?他倒是要看看,這些人還能整出什么花樣來。
后面走出了三個士兵,左邊和中間的,看樣子是守城的士兵,右邊那個,是平時巡視帝都的士兵。
待他們站定,蕭琮問道:“你們想說些什么?”
他一出口,那三個士兵頓時發(fā)怯,甚至有一個身子在顫抖。
刑司長一擰眉,嚴(yán)厲地說道:“孟將軍是怎么跟你們說的?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也不怕丟了你們將軍的臉!”
三人一聽牽扯到了他們的將軍,頓時默默地握了拳頭。
終于,中間的那人先道:“死、死的這人,是守城的柳慶小將軍?!?p> 蕭琮一聽見柳慶的名字,頓時凝重起來。
昨日柳慶才被殺,尸體也不見,他倒是沒想到,這么快便會出現(xiàn),只是,這樣子他們是怎么認(rèn)出來的?
“你如何得知?”
那人小心回道:“柳慶小將總帶著枚玉璧,正是這男尸身上的,且……且這人身量與柳慶小將大致相同?!?p> 蕭琮聞言,向他腰間看去,果然看到了那已經(jīng)殘破不堪的玉璧。
玉璧這種東西,要么貼身收著,要么放起來。貼身收著的,必然重要,每日穿戴也總能看見,如果丟了,肯定會馬上發(fā)現(xiàn),但柳慶卻從未說,自己的玉璧丟了。
答案顯而易見,這具男尸,基本上可以確定是柳慶了。
但蕭琮不明白,柳慶是在他府里,莫名被毒死的,尸體也被人處心積慮的帶走,可此番見了,又為何成了這般凄慘的模樣。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蕭琮雖一時想不明白,但他知道,此事必定是沖著他來的,怕是,還有后招。
果然,那站在左邊的士兵,見蕭琮一言不發(fā),以為他是默認(rèn)了,便壯了膽子也說道:“王爺,當(dāng)日您入帝都,與柳慶小將發(fā)生了爭執(zhí),小的親眼看見,是您將他帶走了。”
接著,他頓了頓,咬咬牙道:“小的知道,是柳慶小將先開罪的您,但您不至于,就為了這事對他下殺手吧?”
蕭琮心中冷笑,這是,一定要往他頭上潑臟水了,只不過……是不是太拙劣了?!
真以為他還是以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