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朝主堂那邊看去,只見顧子衿被凌霜和凌雪扶著,步履艱難地走了出來,她望著眼前的景象,心中一陣劇烈的抽痛。蕭琮看見她出來,提了步子朝她走來。
一邊走一邊問道:“顧大人,貴國的澤蘭公主,究竟在哪?”
什么?澤蘭公主不在?赫連歡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松了口氣。
顧子衿的雙目像淬了毒的利劍,陰狠得盯著迎面走來的蕭琮。
“呵……都說宸王手段狠辣,今日果真是開眼了!”顧子衿低聲道,聲音虛軟,滿是疲憊之態(tài)。她說這話的時候,蕭琮已經(jīng)走到了她面前。
凌霜和凌雪連忙攔在了顧子衿身前,目光里滿是深深的敵意。蕭琮微微彎下腰,似乎十分滿意她這幅狼狽之態(tài),輕輕笑了笑,道:“顧大人不是病著嗎?怎么還出來了?既然大人想病著,那本王怎能不成全?”
“蕭琮……我會讓你付出代價!咳咳……”顧子衿努力握了握拳頭,但即使這人近在咫尺,她卻怎么都打不到。
蕭琮收了笑意,搖了搖頭,對她說道:“若非看你實(shí)在命不久矣,不想親自動手,你以為自己還能站在這兒同本王說話嗎?”
說著,他又看向凌霜,對她道:“還不趕緊扶你們家大人下去休息?!?p> 凌霜扶著顧子衿的手微微一顫,正要出手,卻見顧子衿輕輕搖了搖頭,側(cè)著頭對她道:“先回去……”
凌霜無奈,只好重新扶著她,三人回了主堂。院中重新回歸一片死寂,蕭琮的玄色長袍上不知何時沾染了血跡,他側(cè)了側(cè)身,便看到了那一抹血跡,立即將玄衣染得黑下去一塊兒,他微微蹙了蹙眉,果斷轉(zhuǎn)身離開了這一片血污之地。
赫連歡還站在涼亭前,她望著蕭琮,想了想還是問道:“蕭琮,你到底在做什么?”
蕭琮沒有回答,說了沒頭沒尾的一句,“我方才看了,顧子衿絕撐不到回黎國,留他一命用來找華澤蘭。這些事我之后再與你詳談,事不宜遲,我們先離開這兒?!?p> 赫連歡有些不太明白,但她瞧著這情況,自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蕭琮神色肅然,收了劍便準(zhǔn)備離開,小心地避開滿地的血漬,正要邁開下一步的時候,忽然聽見門口傳來馬車的聲音,隨后又聽到了大門打開的聲音。
蕭琮頓時皺了皺眉,不悅道:“怎么回事?不是讓他守好門,不許任何人進(jìn)來嗎?!?p> 元子寧回道:“應(yīng)該是墨大人來了。我吩咐他將墨大人放進(jìn)來的?!笔掔勓圆辉僬f什么了,便要往前走。
但下一刻,他就停在了原地,眼前進(jìn)來的人,并不是墨清川,而是慕上將。
緊跟著他進(jìn)來的,竟然是孟將軍。再然后,就是數(shù)不清的護(hù)衛(wèi)軍和皇宮禁衛(wèi)。
走在最前面的慕上將,帶著渾身的盔甲而來,一股特屬于軍人的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蕭琮站在原地沒有動,赫連歡快步來到他身旁。
這算不算現(xiàn)場捉兇?連查案都省了,最最關(guān)鍵的是,這些人的確就是蕭琮殺的。赫連歡不禁轉(zhuǎn)而看向身旁的蕭琮,卻見他眉頭深鎖,便知這是出了意外,慕上將的到來已經(jīng)脫離了他的計(jì)劃。
赫連歡在腦海中閃過一個又一個念頭,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只一瞬,她就已經(jīng)找到了答案。
還沒等慕上將站定,她忽然提起手中的短劍,猝不及防地?fù)涞绞掔澈螅敛华q豫,刺穿他的肋骨,頓時血流如注。
她的心也跟著猛烈地顫了顫,握著短劍的手微微顫抖,眼眸深處,是決絕與堅(jiān)定。
元子寧和掠影被這番突然的變故給嚇呆了,還是慕上將急忙上前幾步,猛地將赫連歡給推開,然后扶住了被她刺傷的蕭琮。
“來人!拿下!”慕上將一聲令下,四周的軍士蜂擁而至,赫連歡手中的短劍落地,濺起點(diǎn)點(diǎn)的血花。
下一刻,她立馬就被五花大綁起來。元子寧和掠影也顧不得她了,連忙跑過去扶好蕭琮。
蕭琮中了赫連歡一劍,但她下手的力度恰到好處,不會傷及性命,但傷口又極深,不會讓人懷疑。
慕上將提著劍走上來,劍刃抵在她的脖頸處,沉聲問道:“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赫連歡抬起頭看他,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
元子寧震驚地看向她,她一直與他在一起,怎么可能是她殺的?這些人明明是……
蕭琮根本沒有去看自己的傷口,目始終停駐在赫連歡身上,面上的神情變還莫測。
她即使被這樣綁著,絲毫動彈不得,但她竟然還在笑著,迎著晨曦的光輝,她笑得很真實(shí)。
他從來沒想過,她會像他一樣決絕。
他說要娶她,但直到如今,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當(dāng)時究竟是興之所至,還是情之所至。
但是赫連歡,卻永遠(yuǎn)會毫不猶豫,以最決絕的方式替他抗下那么多。
當(dāng)初抱著他跳崖如是,后來孤身闖入謝府如是,攔住葬他的車隊(duì)如是,如今……也如是……
他眼前只剩下她如冬日暖陽般的笑意來,而后傷口的疼痛襲來,眼前再沒有了日頭,只剩下了一片冰涼的黑暗。
云陽郡主,恰如云端之上的暖陽,卻永遠(yuǎn)掩蓋在厚重的云層之下,直到今日,才似乎破云而出,暖意瞬間照徹了整片天地。
只可惜,他看不到,只是聽到她輕輕的一句話,“蕭琮,用我一命,換我父侯……”
乾坤觀。
玄微拿著龜甲的手輕輕一抖,那龜甲應(yīng)聲而裂。她頓了頓,心中涌起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彎下腰,將那龜甲重新?lián)炱饋?,上面的裂紋已經(jīng)完全看不清了,她努力分辨著,卻始終一無所獲。
最終,她嘆了口氣,放棄了解讀這個龜甲的想法。其實(shí)也根本用不著仔細(xì)看,反正不管它真正的結(jié)果是怎么樣的,她這里就只會有一個答案,那是一早與宸王蕭琮計(jì)劃好的答案。
但她盯著手上的龜甲,卻覺得莫名的不安,也不知這只是一個意外,還是預(yù)示著什么。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外傳來小道士的聲音:“國師大人,貴客來訪?!?p> 這個時候,應(yīng)該是蕭琮吧?她如是想道。于是便拿著龜甲,袖中揣著早已寫好的卦辭,轉(zhuǎn)身出了門。
那小道士見她出來,連忙道:“大人,客人在后堂候著了。”
她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后抬步往后院走去??邕^道觀整齊的石階,耳邊響起熟悉的道觀鐘聲,她穿過漆紅的月洞門,來到了后堂。
打開重重的紅木門,迎面是觀中祖師爺?shù)漠嬒?,下面放著一張祭臺,兩邊是簡易的桌椅。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樣,除卻坐在椅子上的那人。
那個人,不是蕭琮,而是一個女子,她穿著雪白色的襦裙,上面裹挾著白色的狐裘,頭上盤了簡單的隨云髻,上面別了一只雪白色的海棠花釵,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她看著那女子的面容,十足十的陌生,也并無什么特別出眾的地方,倒是那雙眼睛極有靈氣,如靜水海棠,又如皓空朗月。
“你是……”玄微疑惑問道,然后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龜甲收回了衣袖之中。
那女子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說道:“國師大人公務(wù)繁忙,我還打攪原是不該,但也無奈,這事兒非得國師大人答應(yīng)才可。”
玄微提起了幾分警惕,問道:“什么事?”
她說道:“是這樣的,我前些時候得知,宸王殿下請您幫個忙,我今日所求之事,與王爺是一樣的。”
玄微頓時捏緊了手中的卦辭和龜甲,收拾好情緒,冷冷地說道:“我不知你在說什么?!?p> 那女子也不急,語氣溫溫柔柔,讓人聽了很舒服,但她實(shí)際上說的話就不那么讓人舒服了:
“國師大人記不清了嗎?那我?guī)湍胂氚?。您這邊有一份卦辭,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的。屆時黎國使團(tuán)遇刺的案子會用得上……您會當(dāng)著陛下的面為這場禍?zhǔn)虏坟?,卦辭一早就刻在了所用的器具上,而為這場禍?zhǔn)仑?fù)責(zé)的人,乃是黎國的澤蘭公主?!?p> 玄微始終面色不改,但心底卻升起一陣陣的寒意。
只聽她繼續(xù)說道:“一個會帶來厄運(yùn)的女子,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嫁入大梁皇室了,王爺自然也不必娶她。國師大人,您想起來了嗎?”
她笑著問道,慢慢站起來,一步步靠近玄微。待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忽然又說道:“哦,國師大人還不知道吧?新上任的財務(wù)司司丞,墨清川墨大人,此時正我處做客呢,可能不能回來就難說了?!?p> 聽到墨清川的名字,玄微的面色終于是變了,她不得不正視起眼前這個神秘的女子來。
她得承認(rèn),這個女子說的都對,蕭琮一開始的打算也根本不是殺了澤蘭公主,而是為了給她潑臟水,讓她絕無嫁入皇家的可能。
她不知布陣圖之事,所以不明白蕭琮殺黎國使團(tuán)的做法,便覺得這法子委實(shí)狠絕,但她就算是看在墨清川的面子上,也愿意幫蕭琮一次。
“你想怎么樣?”玄微沉默了良久,開口問道。那女子輕輕笑了笑,用一種十分輕松的語氣說道:“其實(shí)也沒什么,不過是請國師大人改個名字罷了?!?p> 玄微一聽,蹙眉道:“你讓我換成宸王的名字?”
誰知,那女子卻搖了搖頭,還嘆了口氣,說道:“唉……其實(shí)原本是這么打算的,可沒想到突然出了些差錯,現(xiàn)在再寫他的名字可不太明智?!?p> “那是誰?”玄微問道。心里倒是松了口氣,若真是要換成蕭琮,只怕墨清川那里不太好過。
“一個大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