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紅燒肉就得選五花肉，一般這個(gè)部位，江老五早在外面的菜市賣光了，所以江南生還是選擇去江南菜市場買。
像六公這樣的獨(dú)居老人，是不舍得用太多調(diào)料的，酒醋醬油雞精這些也得買。
他這回買的東西，這次用多少，下回去，基本還剩下那么多，老人就喜歡省，甚至省過期都不舍得用。
買好肉，回去放家里一份，再拿上外婆家?guī)Щ貋淼木虏撕突ㄉ?，一路提到六公家?p> 走在路上，朱小錢道：“咦，這里離古村很近?！?p> “對，他們住的房子就在古村邊上，我們叫老街，那邊有三排還是五排統(tǒng)一的建的平房，都是一間屋子一間廚房，廁所都沒有，到那里，你還會看見尿壺尿桶這些東西?！?p> 江南生道：“還有四婆也是住那里，以前我阿祖也是住那里，所以我們家在那里有一間房，堆雜物了?！?p> 正說著，朱小錢看見兩排相對的紅瓦房，只是進(jìn)去的路口封起來了，“咦，這里怎么有圍擋？”
“這是插青街，以前插隊(duì)青年住的地方，他指著插青等后的舊村委大樓，“喏，這是村委大樓的后面，你之前從前面走過的?！?p> “那怎么封起來了?！?p> 江南生往插青街里看去，中間的路都長草了，“這里跟村委那兩層木樓都是村里小孩子探險(xiǎn)的地方，后來大樓的木板年久脆弱，常發(fā)生斷裂，就拉了圍擋?！?p> “想不到你們這里還有這段歷史呢?！?p> “有的?！苯仙溃骸斑@里其實(shí)不止有姓江的，我大舅媽她本家你猜在哪？”
“哪？”
“水塔腳?！?p> 朱小錢大感詫異，“這么近，那離你家超近耶，就隔一條馬路吧。”她昨天才從那邊走過呢。
“對，但她姓莫?！苯仙溃骸按蟠暹€有一些雜姓，里面有些人就是這些插青的后代?！?p> 兩人一邊聊著大村的歷史，不知不覺就走到六公家所在的巷子前。
朱小前看著這青磚古瓦的，一股老舊的氣息撲面而來，老人們都不喜歡在屋里坐著，吃飯都在巷道里燒火煮，煮好端著坐在門口，一邊聊天一邊吃。
六公也一樣，在門口敲敲打打，專注的都沒發(fā)現(xiàn)他們。
這里，是大村的另一個(gè)小世界，是古村與新屋之間的過度地帶。
江南生一進(jìn)去，這巷子里所有老人都盯著他看，除了平時(shí)有來送飯的兒孫，年輕人很少來這里。朱小錢在巷口定點(diǎn)拍，鏡頭里他逆著時(shí)光，走進(jìn)了那里。
當(dāng)她也走進(jìn)去的時(shí)候，所見除了暮色沉沉，還有一股味，朱小錢經(jīng)過一扇又一扇扇或緊閉或半天的木門，往里看去均是黑洞洞的。
一排六間房，六公家在最后一間，他屋子外的物件和木板堆在了后排房間的墻上，堆得滿滿的，很多的一看就是六公在村里或者哪里撿回來的舊木板或者木頭。
他的廚房不在房間內(nèi)，緊挨著房子搭了個(gè)灶臺。朱小錢走出巷子，這巷后都是用塑料蓋著的一堆堆柴火，是這些老人空閑時(shí)間撿出來的。
這些老人燒飯大多是燒柴火。
之所以朱小錢看見屋子里很黑，很大的原因是屋子的墻壁在長年累月的燒火做飯中被炊煙熏黑了。
六公坐在門口，正修一把鋤頭，鋤頭的木把松了，他把磨損的地方削去，再嵌新的木塊，敲敲打打。
“六公。”
“來了啊?！绷谎劬涂匆娊仙掷锾岬牟?，“買這么多。”
江南生把花生和韭菜在他面前提了提，“這是我從外婆家拿回來的。等下韭菜蝦米，給你下酒，紅燒肉，給你下飯?！?p> 六公笑得嘴都合不攏，“好！好！”
“他們是來做什么的？”六公家隔壁的阿婆朝這邊大聲問。
六公回答，“這個(gè)是南生啊，記得嗎？八嬸的大孫?！?p> 八嬸是江南生奶奶的排行，江南生回頭對她笑笑，他不記得這個(gè)阿婆是誰家的了，他奶奶以前就住在前面那一排第三間屋子里。
但他們這些小輩很少過來。
“這么大了啊。那這個(gè)呢？”阿婆看著朱小錢，“她拍什么?。俊?p> 六公道：“不知道，她是南生女朋友。”
江南生已經(jīng)在灶臺上忙開了，這里比外面要暗，靠近古村，都是高大的樹木，遮擋了不少光線。
這一排房子用的都是老式燈泡，黃黃的燈光，還是拉繩控制開關(guān)，所以老人們吃了飯，然后在門口一起聊天，或者走到坡頂聊天，再走回來睡覺，這樣連燈都很少開，省電。
朱小錢與談到她的阿婆四目相對，她不知道要說什么，不敢打招呼，這個(gè)阿婆面相看起來有點(diǎn)兇，她身邊還放了一支拐杖。
江南生打開水籠頭，嘩嘩的水聲給這里增加了不少生氣，洗桶洗盆洗砧板，朱小錢看他一還挺高興的樣子，不由問，“南生，你這么高興?！?p> “高興，有空我還想幫六公掃下屋子?！苯仙Φ溃骸皰咄炅诵那樘貏e舒暢。我現(xiàn)在看這灶臺，一會也給弄干凈?！?p> 六公憨笑，“我兒子都沒想過，南生難得你有這種想法。”
朱小錢道：“我看是你有強(qiáng)迫癥，什么都想弄整齊干凈?！?p> “也許吧，我我只是覺得屋子干凈了，心里也干凈舒服。”江南生實(shí)話實(shí)說，他還想說，每次這么搞一通下來，連上廁所都特別爽，再洗個(gè)澡，整個(gè)人更精神了。
“說真的，南生，我看你做飯搞衛(wèi)生也特別舒服?！敝煨″X看那個(gè)阿婆還在看向這邊，小聲問，“南生，那個(gè)阿婆還沒開始做飯嗎？”
江南生道：“也許等家里人過來喊她去吃飯。我奶奶以前也住在，在那排?！彼檬种噶艘幌拢坝袝r(shí)候我妹妹就經(jīng)常跑來叫她上去吃飯?！?p> “她們?yōu)槭裁床怀鋈プ⊙?？?p> “有喜歡出去住的，也有喜歡呆在這里的?！苯仙溃骸昂芏嗍瞧畔标P(guān)系，我媽以前跟我奶奶關(guān)系也不太好，你在我外婆家也看見了，我外婆跟我大舅媽算相處不錯(cuò)的了?！?p> “噢！”朱小錢恍然大悟，“我一時(shí)沒想到。”
江南生道：“等她們這些老人百年了，這里也都成倉房或者雜物房了。我奶奶原來住的那一排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p> 他能做的不多，他也不需要朱小錢去做什么，只需要她如實(shí)的記錄這里的一切就行。
阿婆們看他們兩個(gè)年輕人不走了，起初只是以為他們過來送東西，送完就走，現(xiàn)在看樣子還要在這里做飯，都紛紛圍了過來，言語里滿是對六公的羨慕。
江南生聽著他們閑聊，幸好今天買的五花肉夠多，他本想著今晚吃不完，六公還能留著明天吃，可來了才發(fā)現(xiàn)他家沒有冰箱。
等到江南生的紅燒肉開始煮的時(shí)候，兩個(gè)阿婆都忘記聊天了，一直聞著鍋里的香味，“香啊，煮的什么？”
“紅燒肉?！?p> 一個(gè)阿婆道：“還沒吃過，是怎樣的？”
朱小錢卻聽著有點(diǎn)心酸，她看著鍋里的紅燒肉，她想象不到在大村這樣離城市這么近的地方，都還有人沒有吃過紅燒肉。
“等下你就知道了，一齊來吃吧?！绷χ泻?，然后從屋里搬出一張桌子。
阿婆還有一些猶豫，“夠吃嗎？”
江南生道：“夠，一人吃兩塊都夠?！比鈮K他沒有切那么大，可以裝滿滿一盤子。
阿婆笑了，“那我煮飯過來?！庇忻赓M(fèi)的菜吃就不好意思再蹭六公家的飯了。
朱小錢這下覺得這個(gè)阿婆她一點(diǎn)也不兇，剛好這時(shí)有一個(gè)小男孩跑進(jìn)巷子，遠(yuǎn)遠(yuǎn)喊道：“奶，上去吃飯。”
“不去了，你們吃吧?！卑⑵艠泛呛堑溃骸澳探裢沓约t燒肉?！?p> 那孩子一聽，立即停住了腳步，轉(zhuǎn)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