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地域遼闊。
在行政區(qū)域劃分上按照“道—州—縣”三級管理體制。
遵循九九歸一的法則,天下分九道,一道轄九州,一州含九縣。
九道分別為京內(nèi)、河南、河東、河北、山南、隴右、江南、劍南、嶺南。
郢都作為都城極為特殊,不在九道之內(nèi),超然存在。
青陽位于江州,江州在河北道。因此,寧無缺等人需要穿過京內(nèi)和河東兩道。
五日后,寧無缺等人才到郢都與京內(nèi)道的接壤地區(qū)。
再往前百里,便進入丹州城。
這日,夕陽西下,暮色將臨。
寧無缺透過車窗,凝視向晚的天幕。
觀流云隨風飄遠,遙望遠山在金黃色的夕陽下綿延起伏。
深秋的野風掠過荒涼的原野,化為鈍刃,一刀一刀剮干燥濕熱的面孔。
寧安北下了馬車,立于田邊,放眼望去,金色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
“涼風冷露蕭索天,黃蒿紫菊荒涼田?!睂幇脖睗M臉隱憂。
“風景很美,百姓卻很苦?!睂師o缺走到他身邊沉聲道。
寧安北嘆息道:“這一路下來,越往東走,荒蕪的田地越多。倘若出現(xiàn)天災,到時候百姓饑寒交迫,多少人流離失所?!?p> “二叔,可知為何有如此多的田地荒蕪?”
寧安北負手朝前走了幾步,痛心疾首道:“這些年,我雖在翰林院編書,但也聽聞楚國賦稅年年增加,導致百姓種田入不敷出,寧愿放棄也不愿意種田。而這些田地又被那些權貴世族低價買走,囤積大量田地,進而導致城里糧價飛漲,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p> 寧無缺清楚,賦稅徭役歷來都是農(nóng)民戰(zhàn)爭爆發(fā)的根本緣由。
老百姓沒了田地,就成為流民。而當?shù)毓賳T不但不為百姓謀福,反而擔心這些所謂流民聚眾鬧事,便肆意打壓。百姓為了能活下去,就只能鋌而走險,殺官搶糧,開始造反。
“二叔,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寧無缺直言不諱道。
寧安北露出一絲驚訝神色,問道:“無缺,這話是你聽說的,還是有感而發(fā)?”
寧無缺厚著臉皮,一本正經(jīng)道:“有感而發(fā)。二叔有所不知,無缺雖終日躲在書房,但也耳聽八方,對楚國當前境況也是有所了解。”
“尤其是?!闭f到這,寧無缺故意停頓下來。
寧安北好奇問道:“尤其什么?”
寧無缺沉吟道:“尤其是在讀過《青陽詩集》之后,感受更為深刻?!?p> 寧安北臉色大變,隨即苦笑道:“看來,韓先樹對你影響頗深。只可惜,朝廷容不下他這樣的人?!?p> “那二叔和爹呢?”寧無缺補上一句。
寧安北沒有說話,瞭望遠方,目光變得深邃而又堅定。
“無缺,這世上還有許多千奇百怪之事?!?p> “比如說,月神?二叔,那句‘月神不現(xiàn),大楚將亡’到底是什么意思?”寧無缺追問道。
寧安北目光從他稚嫩的臉龐上掠過,擠出一絲笑容道:“圣人有云,不語怪力亂神。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p> “二叔,圣人還說,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睂師o缺反駁道。
寧安北神色平靜道:“‘鬼神之理’就存在于‘祭祀之禮’當中,世人只要堅定‘誠敬’這一信仰心,便可由‘氣’的感通而實現(xiàn)與祖先神靈之氣的‘感格’,故有‘吾不與祭,如不祭’之說?!?p> 寧無缺察覺到情況不對勁,差點被二叔給繞進去了,急忙轉移話題:“二叔,姑且不論鬼神是否存在,舒曇這只老狗,斷不會只用這八個字就能把寧家一鍋端了,是吧?”
“無缺,那你想過沒有,如果這蒼穹之上真有月神,那月神為何不現(xiàn)?”寧安北看出他的小心思,便把這個問題拋給了他。
寧無缺頓時愣住了,之前只想著月神到底是何物,但從未深究月神到底為何不現(xiàn)這個問題。
按照二叔的意思,世人已無‘誠敬’,故而月神不現(xiàn)。再繼續(xù)往下鉆,世人無‘誠敬’,又與皇帝昏庸無道有關。月神不現(xiàn),意味神明放棄當朝天子。
但問題是,月神到底是什么?
是信仰傳說,還是真有其神?這才是他關心所在。
“二叔,我只想知道,這蒼穹之上是否有月神,其他的我并不關心?!睂師o缺直接略過他這個問題。
此時,天邊最后一片云霞消失在黑暗中。
啞巴劉銘和一個名叫楊東的中年車夫已點起篝火,火焰跳躍,火光照亮了四周。
篝火之上搭好木架,架子上掛起裝滿水的鐵壺,發(fā)出“汩汩”聲響,壺嘴冒著濕熱的白氣。
“少爺,今晚咱們吃野味!”薛紅漁拎著一只山雞和野兔走了過來。
劉銘高興比劃起來,然后從她手中借過去,與楊東一起去了溪水旁處理起來。
寧安北沒有回答寧無缺那個問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一句“有或沒有,就看內(nèi)心”,然后灑脫而去,回到自己馬車里看書。
看到寧安北那風輕云淡的神情,寧無缺恨不得狂揍他二叔一頓。不過,他還是把自己車里的那顆夜明珠放到其二叔車里,好讓他看書。
寧無缺躺在草地里,嘴里叼著一根狗尾草,翹著二郎腿,仰望星空。
“少爺,你在想什么呢?”薛紅漁坐到他身邊小聲問道。
寧無缺沉吟片刻,道:“紅漁,你覺得這蒼穹之上是否有月神?”
“月神?”薛紅漁心中一緊。
“月神不現(xiàn),大楚將亡。如果真有月神,那么這個世界,是不是有超越俗世的超凡力量存在?”寧無缺問道。
薛紅漁想了想,道:“少爺,有時候,紅漁覺得您身上有白色霧氣縈繞,看不清、摸不透。倘若少爺那天晚上不出手,紅漁也不知少爺會武功,而且深不可測?!?p> “紅漁,我聽聞武者有真境之說,又為九品。你現(xiàn)在是真境幾品?”
薛紅漁哀嘆一聲道:“才六品而已?!?p> 寧無缺一骨碌爬坐起來,好奇道:“真境六品是什么樣的水準?”
薛紅漁沉吟片刻,道:“在楚國,真境九品大宗師屈指可數(shù),有名有姓的不超過三人。七品和八品通常是那些江湖大門派掌門,兩只手可以數(shù)過來。真境六品的話,也就是門派長老級別?!?p> “那讓你這個長老跟我風餐露宿,豈不是埋沒了人才!”寧無缺憐惜道。
薛紅漁嫣然笑道:“給我掌門都不稀罕,別提長老了,紅漁就是喜歡跟在少爺身邊。少爺去哪,我就去哪。”
寧無缺心中歡喜的緊,能有這樣的高手做貼身保鏢真是幸福的不要不要。
“那真境之上呢?”
薛紅漁記得其師父說過,只要她能參悟透“劍意”,便有機會進入一個全新世界,空靈澄澈,玄妙難言,俗稱“玄境”。
這片天地很寬廣,海納百川,壁立千仞。
這片天地也很狹窄,進退方寸,無仗可憑。
薛紅漁心之向往道:“真境之上,就是玄境。玄境之人,據(jù)說可以氣馭劍,十里殺人,更可凝練劍意,殺人無形,十分強大!”
寧無缺“哦”一聲,暗忖自己修煉鯤鵬潮汐決至今,已可聚水成劍,也能以氣馭劍。若按照這個標準,自己好像就是紅漁口中的玄境之人?
不過,他心中打定主意,等這次回來便主動找玉生煙問個明白。
“少爺?!毖t漁見他出神,小聲喊了一句。
“紅漁,少爺我已是頂尖高手,所以遇到危險時,你要牢記兩件事。”
“哪兩件事?”
“第一,不要沖在前面,本少爺不喜歡;第二,要躲到我后面,給我搖旗吶喊!”寧無缺神色認真道。
薛紅漁心中一暖,身子頓時柔如無骨,便躺在寧無缺的懷中,撒嬌道:“少爺,你真好!”
美女坐懷,豈能不亂,況且還是那種善于營造風月情懷的小妖精,寧無缺哪里能抵得住這般挑逗。
不過,這當口好像做點事情確實不方便,等待會到了馬車里,就可以好好聊聊情懷。
即可以是清風明月,也可以是聲色犬馬。
突然,他們正前方不遠處,傳來急匆匆的馬蹄聲。
薛紅漁猛然直起身,正要去看個究竟,卻被寧無缺一把握住柔荑,笑道:“再不長記性,下次就打屁股了。”
薛紅漁秀臉微燙,嬌聲道:“少爺,你真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