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在報社后勤部門的齊心協(xié)力下,蒙著厚厚白色布匹、被一條散發(fā)著不祥漆黑氣息的鎖鏈層層捆綁的雕像,被小心翼翼地搬運上了特制的載重馬車。它會在后勤部門的監(jiān)控下安全運輸至地平線報社的地下,進行更為詳細的管控與調查。
自始至終,后勤部門的成員都非常安靜,配合默契且井井有條,似乎經(jīng)受過專業(yè)性訓練。從他們的身上,夏洛能夠感覺到一種沉默而鐵血的紀律性。
“就算是‘有才能者’,才能之間也是存在差距的。”艾倫看著夏洛的目光一直都集中在后勤部門的工作人員身上,便出言解釋道,“一些天性不適合在前線戰(zhàn)斗,或者被報社判定為沒有潛力可挖的超凡者,就會被安排到后勤部門,進行后勤工作,為我們前線的超凡記者提供支援。”
“當然,報社還沒有奢侈到讓超凡者專職后勤的地步。后勤部門是‘二軍’,一旦有緊急任務,而我們記者又抽不開身,他們就要頂替我們的位置在一線戰(zhàn)斗……當然,那種情況及其罕見,至少我從事這行業(yè)的五年內,一次都沒有發(fā)生過?!?p> 目送載著那座吞噬生命的雕像,以及后勤部門成員的馬車消失在視野之中,夏洛收回視線,投注向縮在角落里裝稻草人的威爾德侯爵。
埋葬任務結束了,但是這由雕像所引發(fā)出的事件,還沒有結束。
……
威爾德侯爵感覺自己的心里空空落落的,似乎缺失了非常重要的一塊拼圖。
他是有家庭的,兒女雙全,并且都是他親生的孩子,而非像一些存在隱疾的貴族那樣悄悄從孤兒院領養(yǎng)來的。
那么,為他生下孩子的妻子……在哪里呢?為何她的名字、她的容貌、和她相關的一切記憶,都如同隔著一層縹緲的霧氣,讓他觸及不到呢?
“我勸你,不要太過深入……”少年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威爾德抬起頭,看到了屹立在夕陽光輝之中,俊美非凡的金發(fā)碧瞳少年。
他記得少年的名字,叫夏洛·沃拉姆。是掌握著不可思議力量的,屬于“那個”世界的存在。
而此刻,這位少年平靜地俯視著他,眼神平淡,聲音則隱含著警告和規(guī)勸:“你的探尋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好結果,只會讓你在瘋狂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在這條道路的盡頭等待著你的,不會是你想要的真相,只會是萬丈絕壁?!?p> 如果眼前的侯爵執(zhí)意要查明真相的話,憑他的地位和財力,有極大的可能觸及到真實不虛的超凡。但這并不會讓他成功踏入這邊的世界,恰恰相反,當他遭遇到無論如何都無法忽視的超凡時,應激性超凡閉鎖綜合征就會徹底發(fā)作,不可逆轉地摧毀他的神智,讓侯爵先生成為一名瘋瘋癲癲的精神病患者,在倫德爾郊外的瘋人院凄慘地度過余生。
夏洛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剛交好的侯爵發(fā)瘋也不符合他的利益,因此他是真心實意地勸說對方,到此為止,不要繼續(xù)深入了。身為凡人,威爾德能做的事情只有……節(jié)哀順變。
就僅此而已。
“……我……”侯爵先生臉色微微漲紅,似乎想要申辯些什么。但是他張了張口,最終只是頹然一嘆,面色肉眼可見地灰暗下去:“你……您說得對……我知道了,我不會繼續(xù)執(zhí)著了。”
看著明顯心有不甘的威爾德,夏洛默然片刻,隨后微微點頭:“你最好是?!?p> 他完全能夠理解威爾德此刻的心情,因為他們的處境是類似的。他們同樣,都是被超凡玩弄在股掌之間的受害者,不同的只是,夏洛有能力,并且正在準備著反制,而侯爵,他甚至連搞清楚自己究竟應該和什么作斗爭,都是一種奢望。
他不打算再繼續(xù)勸下去了。威爾德是個成年人,成年人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夏洛已經(jīng)盡到了自己的義務,提醒了侯爵先生前方的危險,如果他還是一條路走到黑,那也怨不得其他任何人。
好言難勸討死的鬼。
他話鋒一轉:“好了,威爾德先生。我們已經(jīng)用一個下午的時間確認過,你的莊園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隱藏的危險存在,可以安心居住了。”
“現(xiàn)在,有另一個問題擺在我們的眼前。那座雕像,他并非憑空出現(xiàn)的。我想要知道,你是從哪里,從誰手中,購買的那座雕像?”
當夏洛說出“雕像”這個詞匯的時候,侯爵先生的眼中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憎惡。就算對超凡一無所知的他也能夠理解,他購買的那座雕像,就是引發(fā)這一切的元兇。
因此,尚不等夏洛出言詢問,他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樣,把有關那座可憎雕像的一切和盤托出:“……那座雕像,源自倫德爾博物館?!?p> “……什么?”夏洛忍不住微微一怔。他回過頭和艾倫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可思議。
倫德爾博物館,位于倫德爾最為繁華的北城區(qū),全稱是“拜倫王國倫德爾公立博物館”,是由王室挑頭、整個政府出資建立的,記載了拜倫王國的建立與發(fā)展,富有代表意義的博物館。
這樣的一個機構,出賣藏品?。慷?,偏偏還是蘊藏著超凡力量的秘遺物!?
“這并不是什么機密……好吧,對于沒有門路的人來說,確實是挺機密的?!蓖柕潞罹魢@了口氣,輕聲解釋道,“事實上,雖然有王室的資金支撐,但倫德爾博物館一直都處于虧損狀態(tài),維護那么一大批脆弱的文物所需要的金倫可是個天文數(shù)字?!?p> “私售藏品,也算是博物館的潛規(guī)則之一了,就我所知十幾年來一直如此……當然,記錄在冊的藏品沒人敢動。他們出售的,是一些……來路不那么能見光的東西?!?p> “小偷、搶劫犯、盜墓賊……這些人的手中,總會有一些不那么容易出手的東西,比如贓物或者古董。這時,他們就會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找上博物館,將東西低價出售。這之后博物館再聯(lián)系合適的買家,從中賺取差價,以此來彌補運營上的虧損。富商、官員、貴族甚至王室成員,許多人都參與其中,自然也包括我?!?p> “那座摩恩大師的石雕,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從不知名的賣家那里,經(jīng)過博物館這個中介,交付到我的手中的?!?p> ……
【秘遺物代號:噬身雕像】【監(jiān)收風險評估:低危(暫定)】
【監(jiān)收地點:報社地底19號審訊室】【特殊監(jiān)收措施:\】
【描述:該秘遺物于圣靈歷1880年12月9日由記者編號111與記者編號173協(xié)同回收,其中記者編號173為主要出力者。外形表現(xiàn)為由人類、觸手、眼球組成的怪異雕像,材質為某種未知礦石,底座可見“摩恩·卡拉狄”字樣與多名收藏家刻印的標記?!?p> 【噬身雕像本身不表現(xiàn)出可移動性以及敵意,但經(jīng)過死刑犯測試可知,其造型對凡人存在莫名吸引力,會誘導凡人伸手觸摸。在與雕像碰觸的一剎那,整個身體便會融入噬身雕像之中,轉化為相同的神秘材質,成為雕像的一部分。該吞噬過程無法以目前已知的任何方式逆轉。經(jīng)測試,被噬身雕像吞噬的個體,其相關信息會被‘隱秘’,推測這一機能的存在理由是為了在被超凡者察覺之前盡可能多的吞噬凡人,如此設定的目的則并不明確?!?p> 【噬身雕像對不死生物擁有異常的吸引力,因此需要定期對周圍環(huán)境進行清理。因其尚未表現(xiàn)出活著的特性,故監(jiān)收并不困難,只需存放于無人的審訊室內,由超凡者細心看守即可?!?p> 【經(jīng)儀術靈界交信解明,噬身雕像于“摩恩·卡拉狄”其余作品一致,源頭、能力、代價,一切信息都被迷霧籠罩,無跡可尋。如何合理利用其特性,還有待進一步觀察與測試?!?p> 【補充:噬身雕像的誘惑僅對凡人生效,但吞噬對超凡者亦會起反應。該死,現(xiàn)在我得一個人睡雙人床了,更糟糕的是我想不起來和我同床共枕多年的人叫什么、長什么樣子、是男是女。我的記憶缺失了一大塊,他/她在我的生命中真的非常重要。我該哭嗎?】
【補充二:后勤人員編號281,請不要記錄與工作無關的事情。下次你將被扣掉當月績效獎金,并負責為期一周的廁所清潔工作。】
【補充三:經(jīng)調查,銘刻于噬身雕像底座的收藏家均為虛構?;蛟S他們曾經(jīng)存在過,卻被雕像吞噬,被大眾所遺忘?!?p> 【補充四:雕像上的臉在呼喚我加入他們。如果我這么做,我是不是就能想起他/她的事情了?】
【補充五:繼后勤人員編號280之后,后勤人員編號281亦主動接觸噬身雕像。噬身雕像的誘惑對超凡者究竟是否有效,需要更進一步的測試。申請超凡記者協(xié)助監(jiān)收工作?!?p> 【編委批復:申請駁回。繼續(xù)監(jiān)收,直至新批復下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