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都城南三十里,一胖一瘦兩個僧人正并排走在通向城內(nèi)的小道上。
因為路途上人煙稀少,周圍也沒個什么好看的風(fēng)景,所以瘦高個的和尚為了打發(fā)無聊便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拋出了個話題。
“師兄,悟慧、悟明他們四個人半月前不是稟告了然長老說要前往東陽鎮(zhèn)驅(qū)逐噬陽虎么,怎么前兩天有人回寺后卻說在望都城看見了他們四人呢?這兩個地方可是相差十萬八千里啊?!?p> 矮胖和尚聞言,罵罵咧咧的回了句:“說的簡直就是廢話,他們要是在東陽鎮(zhèn),長老也不會讓我們倆跑來這么遠(yuǎn)的地方受罪?!?p> 此時,日頭已漸漸向西邊落去,干枯的樹杈上,幾只烏鴉正在聒噪的叫嚷著。
或許是因為走了太久,又碰上這不通人情的烏鴉,矮胖和尚的心情可謂差到了極點,心煩意亂的他在地上抓起一把石子后就向樹上扔去,隨著“砰砰砰”幾聲,剛才還略顯歡實的幾只烏鴉當(dāng)即喪失了生機(jī),筆直的墜了下去。
“嘰嘰喳喳的,看你們還能不能叫的出來?!?p> 望著掉落在地上的烏鴉,矮胖和尚的嘴角逐漸開始上揚(yáng),在用衣袖擦了擦額頭汗珠后,看向身旁的瘦高和尚說道:“《廣聞錄》百獸經(jīng)中有記載,這成年噬陽虎體長兩丈有逾,牙堅似鐵,聲吼如雷,尤其好食成年男性,可謂兇悍無比,聽說此次出現(xiàn)在東陽鎮(zhèn)的那只更是生猛,十日未到,一張血口就已吞下了數(shù)十人,他娘的簡直就是一口一個,像吃餃子一樣,我真想不明白,別的弟子一聽要去驅(qū)逐者噬陽虎都未敢言語,這悟明他們反而還主動向長老請纓,真是腦子壞了。”
瘦高和聽后,搖了搖頭,開口道:“圓誠師兄,他們可聰明著呢,悟因回來時悄悄告訴我說,看到他們四個的時候,那幾人竟明目張膽的坐在這望都城外的一家客棧里喝酒吃肉呢,我想他們幾人一定是因為害怕那畜生所以才躲藏起來,想著再過幾日,等那兇獸吃飽喝足了以后便會自行離去,屆時他們回到寺中將其歸為自己的功勞,不僅能夠得到長老們的夸贊還能和其他師弟們吹噓一番呢?!?p> 聽著瘦高和尚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描述,法號圓誠的矮胖和尚并沒有去追究真假,而是破口大罵道:“什么,這幫狗東西,平日里個個看起來寡言少語像個木頭一樣,現(xiàn)在看來竟都是他們的障眼法,準(zhǔn)是等我們一睡著,就偷偷溜出去大開葷腥,此次待我把抓他們回來,先打他個皮開肉綻,讓他們好好知道這寺規(guī)二字究竟該怎么寫?!?p> 此刻,圓誠是越想越氣不打一處來,自己這兩日來風(fēng)餐露宿,吃糠咽菜,而那幾個小東西卻是吃香喝辣,好不自在。
見自己計謀得逞,瘦高和尚笑瞇瞇的上前道:“師兄別動怒,在咱們羅漢堂,您可是我最崇拜的人了,為這幾個人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dāng)?!?p> 說著,那瘦高和尚從懷里掏出了兩個用油紙密封的雞腿,一臉堆笑,畢恭畢敬的遞給了圓誠,那諂媚的樣子和行為與身上那件打著補(bǔ)丁的素色僧衣形成了強(qiáng)烈的反差。
“悟聰,你把師兄我當(dāng)成什么人了,這東西是哪兒來的?”
圓誠甩了甩略顯寬大的僧袖,將雙手負(fù)于身后,說話的語氣明顯比之前高了好幾度。
不過這一切都沒有逃過悟聰?shù)碾p眼,因為他看到對方雖然故作生氣的將頭轉(zhuǎn)向了一邊,可不時便會忍不住誘惑,用余光不時地打量著自己手中捧著的雞腿。
看到圓誠咽了咽口水后,悟聰抬頭解釋道:“師兄,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您吃飽肚子是為了抓回那幾個寺里的敗類,更何況這一路上險象迭生,過了這望都城用不了多久可就到了永夜城的地界,那時還不知會發(fā)生什么危險的事呢,沒有體力怎么能行。”
見圓誠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悟聰對天發(fā)誓道:“師兄放心,這件事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會再有任何人知道。”
圓誠瞧對方的模樣的確是情真意切,在笑著點了點頭后,摸著有些癟了的肚皮說道:“悟聰師弟,你盛情之下師兄的確不忍再拒絕,只不過,你這雞腿是哪里來的呀?!?p> 悟聰見狀,將捧著雞腿的雙手向?qū)Ψ礁斑f了遞,悄聲說道:“師兄放心,這是今早從客棧出來時,我讓小二特意留下的,不過當(dāng)時我可不是這身打扮,特意用袍子遮住了臉,絕對沒人能認(rèn)出來。”
“哈哈,師弟果然聰慧,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話雖如此,但自己畢竟是個出家人,如若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一邊走一邊吃著雞腿,未免太過于張揚(yáng)。
念及此處,圓誠便抻著脖子向四周望了望,想確認(rèn)周圍是否有人,可不知是他頸后肥肉太多還是這兩日路途勞累落了枕,向后轉(zhuǎn)頭時竟有些費(fèi)力,于是,他只好轉(zhuǎn)過身去打量了一眼周圍,再確認(rèn)目之所及處只有他們二人后,這才放心的接過了悟聰手中的雞腿,三兩下扯掉密封的油紙,大快朵頤了起來。
“悟聰師弟啊,不是師兄我和你吹牛,這一路上跟著我你盡管放心,別的不敢說,我這卸靈手早已練的是爐火純青,若是遇到危險,你盡管站在我的身后?!?p> 圓誠一邊說著一邊嗦了嗦剛吃完雞腿的手指,隨后用寬大的袖子抹去流出嘴角的油脂,砸吧了下嘴,顯得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
“多謝師兄,悟聰在此謝過了?!?p> 說罷,悟聰停下腳步雙手合十,便要躬身行禮。
“哎,你這樣不就生疏了,待我們回到寺里后,我讓長老給你安排個清閑些的活計,如果修行中遇到了什么不懂的盡管來問我,師兄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是,悟聰謹(jǐn)遵師兄教誨?!?p> “哈哈哈,好,好,既然吃飽喝足了,我們便加快些腳程,在天黑前先找個住處?!?p> 只見圓誠一手放于胸前,一手撥弄著手中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詞,不久后,悟聰只覺得一股靈力附著在了自己的雙腳,渾身上下都輕松了不少。
“走,跟上?!?p> 圓誠在回頭看了一眼對方后,身形瞬間便出現(xiàn)在了十余步之外。
悟聰看到后試著邁開步子向前走去,這不走不要緊,一走他才發(fā)現(xiàn)了眼前這個胖和尚的確有幾分真本事。
此刻,他不僅覺得之前的疲憊消散了不少,而且自己腳下就像生風(fēng)了一般,雖邁出的步子和往日里差不多大小,但這一步卻邁出了往日好幾步的距離。
其實悟聰哪里知道,這就是當(dāng)初他最看不起的華露寺入門功法,一葦渡江。
在他眼里,既然身處羅漢堂就該學(xué)習(xí)金剛伏魔這一類的霸道功法,這樣日后行走天下,才不敢有人欺負(fù)于他,可是學(xué)習(xí)金剛伏魔這一類的神通又哪里會如此簡單,沒過多久,他便在長時間的無聊修行中失去了耐心,開始琢磨起了如何才能尋找到提升修為的捷徑。
殊不知,與他先后入寺的悟參、悟寂等人都已達(dá)到了明靈期。
大約盞茶功夫,二人便來到了望都城幾里外的一架老舊客棧。
圓誠見后伸手示意悟聰停下,開口道:“今天就在這里留宿吧,城里人多眼雜,說不定還有許多魔教中人,待我們養(yǎng)精蓄銳后,明日再進(jìn)城不遲?!?p> 悟聰聽后點了點頭,微笑著回道:“全憑師兄做主。”
待走到店外后,二人發(fā)現(xiàn)這客棧雖離望都城并不是太遠(yuǎn),卻顯得破敗不堪,似乎已經(jīng)到了只要一陣狂風(fēng)刮過就可能讓它隨時坍塌的地步。
可眼下圓誠實在是不愿再多走一步,于是便搖了搖頭準(zhǔn)備向店內(nèi)走去。
沒想到,他們剛走兩步,便聽到耳邊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兩位師傅且慢,我看你們周身陰氣纏繞,進(jìn)去了說不定會有血光之災(zāi)啊。”
圓誠聞言,打量了一眼四周,幾經(jīng)找尋之下,才在一棵不遠(yuǎn)處的樹后發(fā)現(xiàn)了男子的身影。
只見對方頭戴斗笠,上衣殘缺,斜靠在樹上的身旁插著一柄略微彎曲的黑色長棍,而長棍頂端還有一面黑底白字的靈字旗在風(fēng)中獵獵而動。
圓誠看后皺了皺眉,心中很是不悅,因為他感覺這旗子看起來陰森之氣太重,很不吉利,可出于禮數(shù),他還是雙手合十,笑著的回了句:“多謝施主,出家人只信佛祖,不觀卦象?!?p> “哎,既然如此,那便進(jìn)去吧?!?p> 靠坐在樹上的男子聽完圓誠的話后輕嘆了一聲,隨即拿出了腰間的酒葫蘆,拔掉瓶塞,開始“咕咚咕咚”的大口喝了起來。
圓誠轉(zhuǎn)身后搖了搖頭,輕輕地啐了一口吐沫,望向悟聰說道:“就這等打著占卜算卦旗號的騙子師兄我可見的多了,什么印堂發(fā)黑,血光之災(zāi)統(tǒng)統(tǒng)都是胡扯,也就只能騙騙那些涉世未深,心懷不安的凡夫俗子了,他們?nèi)粽嬗心悄嫣旄拿谋臼?,早就成仙了,又怎會個個破衣爛衫,我看那人無非就是想騙點酒錢,不用理他?!?p> “師兄英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伎倆?!?p> 說著,悟聰快步上前,搶先一步在圓誠前面打開了客棧的房門。
“施主,麻煩給我們兩份齋飯,再開一間上房,速度要快?!?p> 進(jìn)門后的圓誠顯然已經(jīng)沒了什么耐心,迫不及待的催促起了眼前伙計模樣的小童。
“好嘞,師傅您稍等,馬上就來。”
說著,小童便朝后堂跑去,不一會兒就端來兩個扣著大碗的盤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二人眼前,說了句:“師傅您的齋飯,請慢用?!?p> 悟聰聽后摩挲著手掌,眼神也清亮了許多,畢竟從早上出來后就沒怎么正經(jīng)吃過東西,身上最后的兩個雞腿也拿來孝敬了圓誠,所以,趁著時間還早,吃飽了還能好好睡上一覺。
可正當(dāng)自己準(zhǔn)備揭開扣碗時,自己的手卻被圓誠給生生的壓了回去。
“這死胖子,不會連我的這份齋飯也想要自己獨吞吧?!?p> 雖然心中正在咒罵,可無奈這一路上還要仰仗這胖和尚的庇護(hù),念及至此,悟聰只得起身準(zhǔn)備向圓誠開口道歉。
可沒想到,圓誠并沒有著急動筷,而是死死盯著身邊送飯的小童,帶著一絲冷笑問道:“店家,你這齋飯可是新鮮的?”
“新鮮,新鮮,絕對新鮮,師傅您盡管放心?!?p> 見小童回答的一臉堅定,悟聰心想著:“都什么時候了,還挑肥揀瘦的,吃飽了趕緊去睡吧,明早不得去找人啊?!?p> “哦,是么,可我怎么感覺,你這齋飯讓人有些難以下咽呢?”
說罷,只見圓誠右手一拍,那桌子竟齊齊的裂成了兩半,盤子掉在地上后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數(shù)條兩指粗細(xì),黑身黃足的蜈蚣從破碎的瓷片中正要爬出,就被圓誠抬腳給踩了個腸穿肚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