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正躺在床上,把行軍路線又在腦海里過了一遍。
右武衛(wèi)西出八十多里,他們要搶占河西走廊最窄處,一個叫墨宣的地方。此地橫寬僅十四里,兩側(cè)是山,北邊翻過合黎山是一望無際的大漠,南邊翻過祁連山脈便是青海高原,吐谷渾。戰(zhàn)場選在這,對兵力不多的大唐來說,最合適。
右武衛(wèi)前鋒,一千輕騎,兩千步騎今日就出發(fā),明日卯時前攻占墨宣。大軍明日卯時后出發(fā),騎兵午時前抵達(dá),步軍攜帶輜重午夜子時前抵達(dá)。連夜以墨宣為據(jù)點,左右各置軍寨四座,堵死吐蕃人從河西走廊東進(jìn)的路。
軍械營和糧車從蒼宣晚一日出發(fā),過三十里草原,下戈壁灘。第一日在玄水軍鎮(zhèn)整備后,第二日便要在戈壁灘上宿營,此時離前線墨宣只有二十里。
安全抵達(dá)右武衛(wèi)軍寨,團(tuán)練和軍械營就能返回蒼宣,緊接著要準(zhǔn)備第二批物資,等河西行軍總管安郡王趙末的軍令。
趙正閉著眼睛,心里止不住地希望右武衛(wèi)前鋒能順利拿下墨宣,大軍西進(jìn)途中不要出幺蛾子,落營下寨不要被吐蕃人偷襲。也巴望著吐蕃人都是智障,在墨宣這個戰(zhàn)略要地上不要囤兵過多。
首戰(zhàn)只要能勝,對唐軍來說就是定心石。是擊潰是殲滅倒是其次,先把吐蕃人打到喊娘最重要。
窗外的角樓上,梆子聲“咄、咄、咄”地敲了五下,眼看已是五更天了。
周盈轉(zhuǎn)了個身,睜開眼,卻見趙正兩眼炯炯有神,枕著頭,看天花板。
“元郎,還沒睡呢?”
趙正翻了個身,側(cè)對著她,“睡不著。”
周盈笑了笑,鉆進(jìn)了趙正的懷里,用臉摩挲著他的胸膛。趙正沒把他要去戰(zhàn)場的事跟婆娘們說,不是他不想讓女人擔(dān)心,而是心里壓著事,沒心情跟人炫耀。
“元郎!過兩日我想去一趟蒼宣縣城?!?p> 趙正撫摸著周盈的頭發(fā),心不在焉:“去縣城作甚?”
周盈吃吃一笑,道:“我聽說縣城有個先生,算卦可準(zhǔn)了。我想去讓他看看,我何時才能給你生個兒子。”
趙正定了定神,“嘖”了一聲,心道也是,這都半年了,周盈一點動靜都沒。按說這不應(yīng)該,趙正的身體趙正自己心里清楚,雖然看上去不如趙吉利孔武,也不如趙大柱魁梧,但應(yīng)該沒什么大毛病,至于周盈,看上去也不像是個有隱疾的人。
不過這誰又能說得準(zhǔn)?
“生兒子這事,看卦象可不準(zhǔn)?!壁w正抱著周盈道:“得找郎中,不如去找大發(fā)叔看看?”
周盈皺著鼻子,道:“郎中頂甚用,大發(fā)叔開的方子,治個風(fēng)寒都不行,哪懂得生兒子的事……”
趙正笑了起來,“合著你嫁給我,就是為了生個兒子唄?”
“一個不夠!”周盈爬了起來,“得要三、四個!”
“生那么多你也不嫌累?”趙正搖頭,打心底他喜歡的是女孩兒,可在這世界,生女子可凄慘了。
爹沒本事,女子從小就要被人欺負(fù),年紀(jì)不大,十四歲沒長開就要嫁人,嫁人賠嫁妝還要貼本,嫁過去了就要改夫姓,婆家好便罷了,婆家不好男人撐不住,三妻四妾是常態(tài),大妻二妻三妻加個妾,剛好湊一桌麻將。
“元郎,你陪我去唄?”周盈坐在趙正身上,使勁地?fù)u他手臂。
趙正只好點頭,“明日吧,明日我正好去縣城?!?p> ……
一大清早,趙正便套了馬車。周春聽說兩人要去縣府,嚷嚷著也要去,趙正只好應(yīng)了,左右三人走了,琳兒也沒人照看,干脆一家人整整齊齊,坐著車就出發(fā)了。
俗話說一個女人約等于五百只鴨子,兩個半女人便是一千二百五十只鴨子。
這一路上少不得吵吵鬧鬧,讓想著正事的趙正好一頓惆悵。
到了蒼宣,趙正趕緊讓她們帶著琳兒去逛,約定了在城門見面的時辰,自己則去了縣府找祁縣令催人手。
結(jié)果祁縣令一早就出了門,說是縣里如今沒有縣丞,祁縣令親自帶人去休鸞鎮(zhèn)催糧了。大軍西進(jìn),蒼宣縣府庫的軍糧儲備只有二十萬斤,祁縣令怕不夠吃。
趙正只好自己出了門,在街市上閑逛,然后便在一處算卦攤上偶遇了自家娘子。
那攤子一側(cè)樹著卦幡,幡下靠墻坐著個兩眼全瞎的老者,銀發(fā)須白,身穿一身打滿補(bǔ)丁卻漿洗地干干凈凈的粗布袍子,兩手形同枯槁,那模樣與上平鎮(zhèn)耆老有得一拼。
都像是行將就木之人。
許是這老者還有些本事,攤子邊圍得人挺多,七嘴八舌地很熱鬧。
趙正原本是不信這些的,但家里兩大一小三個女子興致勃勃,他也沒想打擾她們的雅興。反正一卦三文錢,便宜。
于是趙正便站在人縫邊,抱著手在一旁看,沒出聲。
“誒!各位鄉(xiāng)親,老兒仆卦準(zhǔn)不準(zhǔn),你們出門左拐打聽打聽。說升官發(fā)財,生男生女,人生運勢,家中安平……不靈不要錢,給多給少你看著辦,三文不嫌少,萬貫不嫌多……誒!摸骨算勢,見仁見智,勞駕男左女右,男左女右!”
那老者像說相聲一般,逗得旁人哈哈大笑。
周盈等了前邊的人讓開了位置,便坐了下來,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老者面帶笑容,順手便摸了上去,突然就住了聲,嘴里“嘶”了一聲,“這位娘子,你算財勢還是算子嗣?”
周盈臉色微紅,“老先生,我算子嗣?!?p> 那老者深吸了一口氣,良久,又“嘖”了一聲,“不知這位娘子,你郎君可陪你來了?”
“沒,他去辦事了!”
老者點了點頭,松開了周盈的手:“娘子骨相倒是富貴,甚好,甚好!”
“那……”周盈見周圍人多,有些羞于啟齒,小聲問道:“能生幾個?”
老者伸出三根手指頭,擺了擺。
“多謝老先生!”周盈見狀面露喜色,從絹帕包著的錢里數(shù)了三個,想了想,又?jǐn)?shù)了三個,一齊交到了老者的手里。
那老者卻推辭道:“娘子,三個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