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絕猛地抬頭。
壽王審視的目光正盯著自己,祝絕連忙把頭低下去。
“父王,可是櫻櫻說……”
“說要尋短見是吧,她這招已對我用過。無妨,小女孩兒家胡鬧罷了。你這就出去告訴櫻櫻,霍遠不僅不聽命令,還以下犯上,罪行重大,讓他跪死在這里?!?p> 祝絕沒動。
“怎么?鴻兒,他打了你,你也要求情?”
祝絕是說過有機會要殺了霍遠,但那是氣話,他何嘗不知道霍遠的愚忠與無奈。如今要怎么辦?他雖然知道自己的求情除了火上澆油沒有任何作用,可又如何能當著那些殷殷期盼的目光說出這些話?
“鴻兒,要是讓霍遠死能救你和你身邊的人,你做么?”壽王道。
選擇。
祝絕認命地閉上眼睛,領(lǐng)命道:“孩兒這就去。”
他走到門口,剛要拉開門,壽王在身后道:“慢著?!?p> 祝絕沒有轉(zhuǎn)身,但臉上露出笑容,他賭對了,壽王不舍得殺死霍遠。
壽王拉開門,三道詢問的目光集中在祝絕臉上,看到他嘴角微微的笑意,三人如釋重負般松了一口氣。
壽王走到霍遠面前,霍遠迷茫地抬頭看他。
壽王嘆口氣,幽幽道:“遠兒,我本想你是我從小養(yǎng)大的孩子,無論你做什么錯事,懲罰過也就算了。但鴻兒的一席話提醒我,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我就是太放縱你,才弄成今天的局面。你去吧,往后清明忌日,本王會為你燒紙的?!?p> 晴天霹靂。
李櫻從滿臉的喜色,到不可置信,到癱坐在地。
老三老四目眥欲裂,跳起來就往這邊沖,卻被王府其他侍衛(wèi)死死按住。
“世子,你不是為霍統(tǒng)領(lǐng)求情來的么?為什么?”老鬼怒吼。
為什么?老鬼的責問一遍遍回響在祝絕腦中,震地他頭暈目眩。他怎么知道為什么?他連自己為什么在這里也不明白!
“李鴻,我恨你!”李櫻突然跳起來尖叫道,然后就要沖過去推祝絕。
壽王一把拉住李櫻,怒道:“一個郡主這樣成何體統(tǒng)?”
“父王,我求您,霍大哥不可以死的,他對您那么忠心。”李櫻崩潰地跪下來,拉住壽王的衣袖,儼然哭成一個淚人。
“帶郡主下去,看好她?!眽弁踅z毫不動容。
似乎被李櫻的尖叫聲驚到,霍遠眼神清明了一些,他看著郡主被拖走的方向,摸摸索索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木人,握在手里,好像要遞去郡主的方向,卻最終垂下手來。
“王爺,求您饒了霍統(tǒng)領(lǐng)。”
老三老四也被壽王吩咐拖下去每人打五十大板,他們臨走之時仍在苦苦哀求,可是很快,他們的嘴就被人堵上,只能發(fā)出沉悶的唔唔聲。
“遠兒,你還有什么遺愿么?”壽王蹲下身來,平視著霍遠的眼睛。
霍遠低頭思索片刻,點點頭,“王爺,郡主看似柔弱,實則性子剛烈,求你一定看好她?!?p> “我知道,她是我的女兒,你放心。”
“鴻哥兒他,求王爺幫我向他說聲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會鬧成如今的田地?!?p> 祝絕就站在一邊,可霍遠卻這么說。他知道,霍遠說的是真正的李鴻。他沒想到,霍遠對李鴻看似毫無尊敬,卻有這么深的感情。
“桂明軍和董大壯,他們對王府忠心耿耿,只是和屬下平日感情深厚才會如此。尤其桂明軍,他哥哥在帝都為救敖正炎的家人失蹤,望王爺即使念在他兄弟的份上,也饒他一命?!?p> “你放心,他們兩個罪不至死,本王不會濫殺?!?p> “王爺,您當初救我的大恩大德。霍遠無以為報,只愿來生結(jié)草銜環(huán),為王爺驅(qū)策?!?p> 壽王嘆氣:“此事不必再提?!?p> “還有么?”壽王見霍遠遲遲不說話,問道。
霍遠沉默一會兒,搖搖頭:“沒有了?!?p> “鴻兒,送送遠兒吧?!?p> 壽王站起來,示意田鵬,田鵬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瓷瓶,遞給祝絕。
祝絕形若行尸走肉,木然接過瓷瓶,跪在霍遠對面,把瓷瓶遞給他。
“對不起?!被暨h輕聲道。他一把將瓷瓶搶過來,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祝絕聞言抬頭,和霍遠對視了一瞬,他明白,霍遠這句對不起是對他說的,不是李鴻。他再也忍耐不住,眼淚無聲地滑落。
霍遠突然吐出一口黑血,血噴了祝絕一身,他猛地拉住祝絕的衣領(lǐng),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然后,霍遠的眼睛緩緩閉上,頹然倒地,再無聲息。
保重。
霍遠說。
“好個壽王?!边h處,韋若君和杏姑站在一起,面色冰冷地道。
祝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中的,他只知道,如今他在王府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秘密一旦有了人分享,就會覺得自己至少還有一個同伴,哪怕關(guān)系并不融洽。但如今,知道他身份的壽王只熱衷于和他扮演好父子的游戲,把他當做李鴻來親近的郡主如今恨他入骨,府內(nèi)上下也又一次見識到世子的薄情寡義。
祝絕雖然心臟還在跳動,但他覺得自己早就死了,連尸體都已化為森森白骨。
田鵬取代霍遠負責世子院內(nèi)一切安全事宜,但是王府的總統(tǒng)領(lǐng)卻由另一名副統(tǒng)領(lǐng)左季接任。壽王遵守承諾,沒有對老三和老四再行懲罰,但他們二人也被調(diào)離世子院,被派去守門。職位上雖然沒變,但儼然已被暗暗降職。
不知壽王是如何說服郡主的,她并沒有尋短見。
幾日后,祝絕在花園遇到郡主,他本想和郡主說點什么安慰她。可李櫻一見到他,臉色瞬間變成烏云滿天,連招呼都不打一個,轉(zhuǎn)身就走。
祝絕除了被壽王召見陪他玩父慈子孝的游戲外,平日里不再出門,常常坐在窗口望著天空發(fā)呆。
就在這時,下人稟報,韋側(cè)妃來了。
祝絕仔細想了想,的確很久沒見到韋若君。自從若梅死后,韋若君不知怎么就好像忘記了他一般,不再日日請見,而祝絕自己也焦頭爛額,哪還有兒女私情的心思。
如今,這府里也就這名奸細還愿意理會自己吧。
祝絕自嘲一笑,揚聲道:“讓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