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祝絕詢問的眼神讓大桶極為難堪,倔強地把布包往祝絕臉上一扔,就要去蓋石板。
“誰打你了?”大桶哪里快的過祝絕,手被祝絕牢牢按住。
“放手!”大桶掙脫不動,更加惱火,“在這種地方挨打不是家常便飯?世子大人你自身都難保,難道還要去給我打回來嗎?”
一頓揶揄激地祝絕臉色陣紅陣白,訥訥道:“我以為昨日傅仕中交代過,當不至于如此。”
不提還好,一提傅仕中大桶的火更加噌地竄上來,氣得他臉如豬肝,語速也變得又急又快,“我就是信了他的邪!管事向來克扣我等午飯,我們不反抗便也相安無事。結果昨日那人說什么照顧,他們也答應了。我今日就想多一個你更加吃不飽,剛才便試著去領飯,再不濟也能領下四桶的。結果管事不但一點不給,反而說內務府向來與禁衛(wèi)不和,憑什么聽禁衛(wèi)的,還說我狗仗人勢,倒將我痛打一頓!”
“他們竟然如此?就不怕傅仕中找他們麻煩?”
“呵?!贝笸皻獾桨l(fā)笑,“世子,我們何等身份?這大人物偶爾發(fā)發(fā)善心,若現(xiàn)管的不照做,我們還能去告狀不成?那人若真是有心,又怎么會連四桶的臉都認不出來?要不是為抓你,恐怕過了昨日他永遠不會再來此地?!?p> 上位者生殺予奪,予取予求,從來就沒覺得底層人和無思想感情之物有何區(qū)別,所謂釋放的善意和路邊看到一只流浪貓狗也并無不同。除非那痛苦傷及己身,否則哪有什么感同身受。
祝絕默然,看來自己的覺悟還不如一個孩子。
“別再去了,我……”祝絕猶豫,不知是否該把自己待不了幾天的事告訴大桶。
但大桶似乎誤會了祝絕的意思,抽了抽鼻子,平靜一下情緒后,甕聲甕氣道:“你放心,我答應了阿良代他去皇帝身邊伺候,他就給了我剛才那個饅頭做定金。而且皇帝那邊伙食好,我以后經(jīng)常能帶吃的來給你們?!?p> “什么?你要去皇帝身邊?”
祝絕一急,猛一用力,疼得大桶嘶一聲,祝絕趕忙放手。
“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說不定還能幫你打探那邊的動靜?!贝笸鞍櫭既嘀滞?,“就是這邊少一個人,二桶他們活更多了。不過有你幫忙挖地道,還是比以前晚上也沒法睡覺的情況好很多。他們年紀小,思慮還不全,希望你能照顧他們,還有盡快挖通地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不知道皇帝身邊經(jīng)常換人?”祝絕急道。
“我知道。不然這等美差也不會輪到我身上。他們個個都給上官送錢好避開這差事,我沒錢,正好撿個便宜?!贝笸靶Φ脹]心沒肺,刺的祝絕眼睛生疼。
“不是的,你沒親眼見過……”
“大桶哥,阿良哥找你?!倍暗穆曇敉蝗粡耐饷?zhèn)鱽恚鞍⒘几?,這里等等,屋里臭。”
“我會小心!”
大桶用石板把祝絕的后半句話蓋進地道里,匆匆跑出去了。
“你知道什么?你不知道?!?p> 祝絕喃喃自語,頹然坐下來,這種無力感和當年他眼睜睜看著五哥受盡酷刑,最后死在他面前一般無二。
肉香味在封閉的地道中飄散開來,比起在開闊處更加明顯。
祝絕拾起手邊的布包,有心把它扔遠點,又不舍地攥緊。肚子又咕地一聲,仿佛在嘲笑他如此別扭。唾液越來越多,祝絕不自覺地喉頭一動,吞咽一口。
最終,他發(fā)瘋似的打開布包,狼吞虎咽不知滋味地把那塊夾了幾片鹵肉的饅頭吞下肚子,然后抓起鐵鍬頭,頭也不回沖進地道最深處。
一直挖到幾欲暈厥,地道口已快容不下人進出,祝絕才靠在泥堆上發(fā)呆,腦子里仿佛想盡這一生所遇,又仿佛什么都想。
“哥哥,吃晚飯了?!钡氐揽诖蜷_,三桶的臉出現(xiàn)。他看到地道口堆如小山的泥土時,原本垮著的小臉立馬轉陰為晴,“四桶,快來幫忙裝土?!?p> 祝絕爬出來環(huán)顧一圈屋內,“大桶和二桶呢?”
“大桶哥去皇帝那里了,二桶哥還在洗恭桶。”三桶一邊裝土一邊回答。
“大桶今天就去了?”
三桶手一頓,“嗯,阿良哥說皇帝晚上特別危險,這幾天心情更糟,所以著急讓大桶哥替換?!?p> 四桶在一邊認真扒拉泥土,一言不發(fā)。
祝絕看著四桶,心中一動,問道:“傅仕中今天可有來?”
三桶搖頭,“沒有,今天除了阿良哥沒有任何人來過小院?!?p> 四桶突然抬起頭,“皇帝都是壞人。老皇帝也是,新皇帝也是,傅叔叔騙我說讓皇帝壞人放了我們,他是個大騙子,阿昭不要看到他?!?p> 四桶昨天沒有出賣他的理由,就是傅仕中千不該萬不該提到皇帝。在四桶的心中皇帝等于壞人,傅仕中要向皇帝求情,一定是騙子。
但祝絕知道,傅仕中當時興許是真心想幫一把這個有故的孩子。
他的心情極為矛盾,作為被其追捕的逃犯,他竟有那么一刻希望今日傅仕中至少是來過的。
而此時的傅仕中正坐在羽林軍在城中的衙署內,安然品茶,胥三軍在一邊作陪。
門外突然響起人聲馬嘶,二人站起身,一名三十許將領風塵仆仆疾步而入,向胥三軍行禮。
“這位就是禁軍統(tǒng)領傅大人。”胥三軍介紹道。
傅仕中打量來人,待其行過禮,淡淡道:“聽聞陳參領的火虎屢立奇功,此次本官所求也是陛下所求,陳參領若能再立功,前途不可限量?!?p> 陳景連忙跪下,“末將定當全力以赴?!?p> “不是全力以赴,是一定要做到。”傅仕中看著門外漆黑如墨的天色,伸手扶起陳景,“陳參領連日趕回來辛苦了,且休息一晚,免得老鼠趁天黑逃之夭夭。待到明日,還望陳參領以最佳狀態(tài)完成任務?!?p> “對了,費將軍那邊如何?”胥三軍又問。
“我離開之時尚無動靜,但壽王始終陳兵城外十里處,既不進攻也不退兵,不知道作何打算?!标惥跋肓讼?,又問,“我進城時見城門守衛(wèi)重重,只進不出,可是這兩天壽王有所動作?”
“未接到消息?!备凳酥猩焓种刂嘏牧伺年惥暗募绨颍暗裘魅漳阄沂?,壽王什么時候會有動作,那可就說不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