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遽然安靜,眾人屏氣凝神,十來雙眼睛齊齊盯在那名內(nèi)侍身上,不放過他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然而過了片刻,那人卻依然在低低啜泣,毫無毒發(fā)之兆。
“杜將軍,就算讓你找到毒源又如何,我只想知道,現(xiàn)在帝都到底誰主事?到底誰能還我家王爺一個公道?”霍遠又一次不耐地吆喝起來。
當然不同!剛才李賢為難的樣子不少人都看見,若能證實蟹肉有毒,那說明李賢早就知道!除下毒之人外,誰能提前知曉?他若其身不正,自不能總理帝都諸事。如今不趁著七大家族尚未入城向其發(fā)難,日后他等再要聒噪,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了。
但杜希此時不能明說,只得強項道:“再等等。”
“諸位,我家王爺若知道爾等將污水潑到他身上,必然大怒,既然無人能還王爺一個公道,那王爺只有自己來討公道!遠如今身在帝都,爾等雖可以冤殺于我,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到時清算,各位后果自負!”霍遠不依不饒。
“賢殿下,剛才陛下在宴中已封您為秦王,如今此地由您處理最為合適,您看?”霍遠一番威脅之下,眾臣商議一陣,最終王丞相出面向李賢懇請。
李賢終于等到這一刻,他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謙遜道:“既然各位抬舉,小王便領下這個重擔。小王保證,此事必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給各位一個交代。同時小王也會整頓兵力,待幾位弟弟到達帝都,再談這皇位繼承之事。三弟,五弟,杜將軍,你們以為如何?”
李玥自然沒法發(fā)表什么意見。
李辰突聞點到自己,嚇了一跳,連忙陪笑道:“一切都由二哥做主?!?p> 杜希眼見那內(nèi)侍依然面色如常,只道自己判斷失誤。如今大勢已去,七大世家還有不足三日便可到帝都,而崮山即使飛鴿傳書,再來帝都至少七日。到時候早就塵埃落定,皇位誰屬,還用說么?時也命也,此時抗辯,除了被扣個大逆不道的帽子,于事無補。
“聽殿下做主?!倍畔i]眼,長嘆一聲道。
總算按下了這個刺頭,李賢滿意地微笑著,仿若已成為這皇宮主人一般吩咐下安頓霍遠與群臣在宮內(nèi)暫住、嚴查御膳房、著御醫(yī)院協(xié)查毒源、安置新帝遺體以及調整宮內(nèi)防御等一干事務。
一步步井井有條的安排中,一名新帝近衛(wèi)從殿外闖入,他先目視杜希請示,卻見杜希面有難色沒什么反應。
“有什么事?”李賢倒是看見了,溫和地問道。
近衛(wèi)只得稟報:“高公公來了,他說,他知道誰是向陛下下毒之人?!?p> 一石驚起千重浪!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殿內(nèi)又一次炸鍋。
霍遠微皺眉頭,顯然此事也在他預料之外。
杜希猛然抬頭,面露喜色。
李賢嘴角微動,手在袖子中緊握成拳。
“高慶不是數(shù)日前便稱病不出么?他如何知道?”王丞相手撫長髯,眼中頗有不屑之意。
“正是,這老狗在先皇之時便蠅營狗茍,念他年紀老邁,大哥與父王均未對他加以一指,如今他明明幾日不在朝,卻此時跳出來挑撥離間,定是別有用心?!币娪腥似痤^,李賢連忙接住話茬。
“殿下,話不可如此說,畢竟事關陛下,總要多聽多查才好?!倍畔_B忙道,同時向下面的幾名崮山軍將領連使眼色。
“是啊,若那老太監(jiān)有問題,想必大家也能分辨出來?!?p> “我想殿下仁善至孝,定然會把陛下的案子放在第一位。”
“二哥,不如就聽聽高公公如何說?”李辰一臉持之公正的表情向李賢道,繼而看見李賢狠狠瞪了自己一眼,連忙一縮脖子,不敢再言。
“讓他進來?!崩钯t再彈壓下去,只會讓平王一派認為自己欲蓋彌彰,只得答應。
高慶被一個小太監(jiān)扶著一只手顫顫巍巍地邁進來,他的衣衫有些凌亂,頭發(fā)甚至有幾縷飄在外面,看起來真像一副重病未愈的樣子。只見他環(huán)顧在場之人一圈后,竟紅了眼眶,還未言語先潸然淚下。
“高公公,有話說話,何必這番姿態(tài)?!庇肥Y君維向來看不慣這撥弄是非的閹人,出言譏諷。
“高公公,到底誰向陛下下毒?你快說!”杜希也焦急萬分。
“唉!”高慶裝模作樣地長嘆一口氣,輕聲道,“下毒之人,自是對帝位勢在必得之人?!?p> “高公公!先皇不在,你已無倚仗,莫要胡亂攀扯?!崩钯t忍不住踏前一步,厲聲喝道。只不過這個先皇恐怕指的李玨而非新帝。
“殿下,高公公尚未指名道姓,不如聽他說完不遲。”杜希也冷了聲音。
“二殿下何必著急呢?”高公公輕咳一聲,毫無波瀾地道,“不知幾位殿下可還記得自己還有一個兄弟?”
“大哥?”李辰情不自禁出口道,但他想了想又自我否定,“不可能,我親眼看見,??!難道你說的是……”
“難道是四殿下,李盛?”王丞相此時接口道,“不可能,四殿下早就失蹤,這么久都沒見到,難道還能活著不成?”
李賢與杜希二人齊齊愣在原地。
杜希不可置信道:“你說的下毒之人,是已死的南依王?”
“是啊,可他沒有死,他活著,而且對這個帝位,勢在必得?!备邞c淡淡回道。
“怎么可能?!奔词估钯t現(xiàn)在無比希望有一個替死鬼出現(xiàn),但替死鬼死之前至少不是個真鬼,“四弟要活著,何以對敖正炎兵敗視而不見,敖正炎與他師徒情深,他怎可能放任不顧?”
“唉,那老奴就不知道了,只是我那義子章阿棟自裁之前把一切都告訴了老奴,是李盛指使他在玉璽上涂毒。之后老奴怕事情有詐,專門去請四殿下生母盧太嬪娘娘對質,卻不見太嬪娘娘蹤跡。若非有鬼,堂堂一個宮妃怎會無故消失?”說到此處,高慶又流下淚來,一邊用汗巾擦著眼角一邊道,“是老奴教子無方,求殿下治罪?!?p> “是章阿棟給玉璽下毒?他還畏罪自盡了?”李賢想到那日自己也遞過玉璽后,不由冷汗涔涔,他抹在汗巾上的毒只要不入口便無礙,他之后也仔細洗過雙手。但若玉璽本就有毒,那自己難道也中招了?
仿佛要讓李賢更恐慌似的,原本一直無事的那名試毒內(nèi)侍,喉嚨里突然發(fā)出不自然的“呃,呃”之聲,緊接著便口角流血,毫無征兆地栽倒在地。
燕擇友連忙上前查看,片刻后搖搖頭,“此毒不發(fā)便罷,一旦發(fā)作,便可在幾息之間奪人性命,唉,他沒救了?!?p> 杜希此時已從新帝懷中摸出玉璽,準備遞給燕擇友驗毒。
可還沒等他說話,卻見李賢一把扯住燕擇友的袖子,神色焦急道:“那日小王也摸過玉璽,燕御醫(yī)快給我診診?!?p> 杜希愣了,李賢表情之急切認真,若說他是演的,那這演技真可謂爐火純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