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在心里吐槽,王安偏生好像聽到了一般,慍怒緩緩?fù)巳ィ《氖菬o邊的悔恨。
二人一時無話,直到呂布來報暢春園已到。
扶著王安下轎的李斯,剛打開門簾的剎那,縱然有心理準(zhǔn)備,還是驚呆了。
園門大開,一具女尸吊在門楣上。
一條腫脹得足有兒臂粗半尺長舌頭,掛在胸前,紫紅的臉上滿是尸斑,儼儼有黃色尸水滲出。
未及靠近,濃郁的尸臭便撲面而來。
李斯急忙掩鼻,還是被熏得干嘔了好幾口。
王安一扭頭鉆入轎中,尖叫著“快走,快走”。
八名轎夫足足抬出幾十丈,王安撳開轎簾,探頭聞下味兒后,才吩咐落轎。
臨下轎前,王安用力地捏了下李斯的手,“老弟,你就瞧好吧!”
不一會兒,呂布親自押著一名白紗蒙面的白裙女子走了過來。
說是押,看上去,呂布倒更象是她的跟班。
他們身后丈余遠(yuǎn)處,一黃面老者及那翠裙女子就沒這般好運了,五花大綁著被錦衣衛(wèi)一路推搡得直趔趄。
女子的白色落地長裙在身后足足拖了兩尺遠(yuǎn),單手可握的水蛇細(xì)腰,走起路來風(fēng)擺楊柳,搖曳得美輪美奐。
一雙顧盼生情的剪水秋眸,落在李斯身上后,便再也移不動了。
“相公,你終于肯來接我回家了嗎?”
出谷雛鶯、鳴柳黃鸝般的軟噥細(xì)語,讓人如沐春風(fēng)。
陳漁的突然一句,驚得呂布等本就瞪成青蛙的眼珠子,差點兒掉了一地。
李斯皺著眉頭,明知故問道:“你誰?。可偬捉?!”
陳漁走過來,扯住他的袖子,依人小鳥似的撒嬌道:“相公~你射中了人家的字謎,人家自然是非你不嫁的?!?p> 非我不嫁?
你為了活命,什么手段都能使啊。
你給王安下毒,拿我當(dāng)槍使的時候,怎么沒想到我是你相公。
李斯用力甩下胳膊,滿以為這下至少可以把她甩個趔趄。
哪想到,陳漁仿佛足下生根,只是身子陀螺般輕晃了晃,依然緊緊拉著他的袖子。
她輕輕撩起蒙面白紗一角,朱唇輕啟道:“相公,你不記得我了?我是陳漁,沉魚啊!”
李斯只覺眼前一亮,璀璨的夏夜星空瞬時暗淡了下來。
這,確實是水做的女兒!
此時此刻,李斯終于理解了寶玉。
溫婉可人的瓜子俏臉,吹彈可破到幾乎透明的水嫩肌膚,配上那雙盈盈靈轉(zhuǎn)的剪水秋眸,好似鄰家小妹,更是夢中情人。
讓人一見,就忍不住擁入懷里好好疼惜一番。
薛寶釵生得高雅貴氣,宜家宜室。
此女子則是明艷照人,廢床廢腰。
縱然是古井不波,坐禪甲子的得道高僧,乍見定會發(fā)出驚天之問:到底是誰寫的《哈姆雷特》?
女子掩上面紗,李斯才從驚艷中回過神來。
此女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
對了,她說她叫什么來的?
短路的大腦好一會兒才開始運轉(zhuǎn),哦,好像是汐浣仙子陳漁。
好一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天姿國色!
嗯?
沉魚,說是的西施。
西施,浣紗女,西浣,汐浣仙子陳漁。
天啊,她不會真是西施重生吧?
二人拉拉扯扯,呂布臉陰得直要滴水,走過去抓起方天畫戟,指著陳漁怒道:“陳漁,你我往日有怨,針對我也便罷了,可你不該連累我的義父!”
陳漁波瀾不驚,“針對你?這話從何說起?我與碧月情同姐妹,你是月兒妹妹的義兄,我為何要針對你?”
呂布一揚手,將那只“魚憩蓮葉底”扔到陳漁腳邊,“你敢說這不是你的鞋子?”
“咦,惡心!”陳漁蹦跳著躲到李斯身側(cè),“什么人的臭鞋子!”
已被山羊胡錢謙益安排人包好右眼的嚴(yán)東樓厲聲叫道:“陳漁,李斯射中字謎,你讓旦旦姑娘送出你的鞋子,這可是我親眼所見。如今,旦旦姑娘已死,你覺得死無對證,不承認(rèn)便能行了?”
“喲,這不是嚴(yán)大官人嘛,幾天沒見,這是要獨眼化龍嗎?”
嚴(yán)東樓從牙縫里嘶嘶著涼氣,事關(guān)他父子身家性命,不得不忍痛道:“陳漁,少扯些沒用的。是不是你的鞋子,你一試自然便知?!?p> 說話的功夫,錦衣衛(wèi)搜完暢春院,抬著鄭旦的尸體遠(yuǎn)遠(yuǎn)地放下。
到王安面前復(fù)命,言說并未搜到砒霜等可疑物件兒。
王安冷著臉走上前來,沉聲道:“陳大家,嚴(yán)東樓言之有理,是不是你的鞋子,你一試便知?!?p> 陳漁撲哧一笑,“王大人這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這確實是旦旦姑娘的舊物?!?p> 王安大喝一聲,“來人,給鄭旦試鞋!”
兩名錦衣衛(wèi)上前,脫下鄭旦的鞋子,可那只“魚憩蓮葉底”無論如何都穿不上。
鄭旦已死去幾個時辰,又在門楣上吊了這半天,兩腳又腫又紫,哪里能穿得上。
王安冷笑一聲,“陳大家,為了證明這鞋子不是你的,只好委屈你親自試穿了。”
“不!”陳漁尖叫一聲,松開李斯,從袖中掏出一把剪子,抵在自己的咽喉上,“我死都不試!你們?nèi)羰潜莆?,我寧愿死!?p> “死?那可由不得你!毒害我義父,輕易死了豈不便宜你了!”
呂布說著,就要親自動手拿下陳漁。
不過試鞋子而已,陳漁的反應(yīng)竟如此激烈,這大大出乎李斯的意料。
難不成真是她下的毒,心中有鬼,所以不敢試?
他忽然想起,四大美女,各有微瑕。
沉魚西施,據(jù)說就是腳闊,也就是腳大。
當(dāng)然也有人說,她并不是腳大,而是象函數(shù)一樣,腳臭。
無論是大或者臭,對于闖下“歌舞雙絕”名頭的陳漁來說,都是毀滅性的丑聞,都是死也不能為外人道的隱秘之事。
要她當(dāng)眾換鞋?難怪她寧愿死。
眼見鋒利的剪刃把陳漁的脖子都刺出血來了,李斯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這可是四大美女之首。
如此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子,若是就此香消玉殞,未免太可惜了。
最關(guān)鍵的是,她可是親口承認(rèn)自己是她相公的。
李斯不再多想,踏前一步,張開雙臂攔住呂布道:“呂將軍,陳漁冠為歌舞雙絕,又是女子,豈可當(dāng)眾換鞋!”
換作別人,呂布早一戟把他挑飛,可這是李斯,剛救了義父命的小仙師。
他只好停下腳步,望向王安。
王安左手撫著光滑無毛的下巴,“李仙師言之有理!這樣吧,陳漁,你到轎內(nèi)去試,由咱家與李仙師做個見證,以擺脫你身上的嫌疑。”
李斯也點頭道:“如此甚好!”
“不!”陳漁嚴(yán)詞拒絕,“我之金蓮,除我相公,豈能為外人看。再者,誰知道王公公是不是中了毒,誰知道那魚憩蓮葉底上是不是真有毒?你們不過是看新帝登基,福王失勢,故意作踐我這弱女子罷了?!?p> 眾人聽她提起福王,一個個哪還敢吭聲。
先帝大行,泰昌登基,不過是半月前的事。
泰昌雖是長子,卻是宮女所生,素為先帝所不喜。
先帝最中意的乃是鄭貴妃所生的三皇子福王,幾次欲立為太子。都被朝臣以大離古訓(xùn)“立長不立幼”為由駁回。
如今,先帝駕崩,福王失了最大的靠山。
慣會趨炎附勢的原福王麾下,樹倒猢猻散般紛紛改換門庭,皈依新皇。
即便如此,朝堂上仍免不了又是一場血雨腥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