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頂著兩個紅眼睛出來時,已經(jīng)快天亮了。
二哥夜間放了一盒子飯食在門口,自己回屋睡覺去了。我拿了幾個冷饅頭填肚子,望著外面人流往來,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搞不懂這殺千刀的白景楓,究竟是怎么回事?
這個疑問,一直到我和二哥去了紅月山莊才解開。
那日,一路上人流分明浩浩蕩蕩的,真到了紅月山莊,卻發(fā)現(xiàn)來人寥寥無幾,聲勢也并不浩大。果然如我們揣測,看戲的比唱戲的多多了。
我蒙了個面紗,二哥亦帶上斗笠,二人遮掩容貌溜了進去,總算看見了“討伐大會”的真容!
一個不大不小的院落里,站了約莫十幾波人,各自帶了些手下喊打喊殺的。
好一個義憤填膺,群情激怒,仿佛立馬就要攻上御景山莊為民除害。
“各位武林同道,今日,我螳螂門召集各位前來赴會,不為其他,只為了一件事,那就是共商如何討伐武林公敵——御景山莊!”號稱螳螂門大弟子,自稱林奉天的一個男子朗聲說道:“我等雖算不得什么世家門第,但御景山莊多年來欺壓各路弱勢門派,手段狠辣殘忍,我等實在忍無可忍,這才不自量力做了個發(fā)起人,號召各路武林同門響應(yīng),共同反抗。”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呼喊聲,各自喊著“說得好!”“說得對!”
我聽得百味雜陳,此情情景實在令人汗顏,足見御景山莊多年來,真是積怨不少,人群憤慨。
那林奉天接著道:“我螳螂門弟子自知人微言輕,不敢擔(dān)任什么領(lǐng)頭人,也不曾狂妄到自認為能成為討伐御景山莊的領(lǐng)袖,今日召集各位武林同道,是想要廣納江湖勢力,形成討伐聯(lián)盟,至于誰來引領(lǐng),誰來做主,咱們?nèi)莺笤僮h,必定選出大家心服口服的人選方是。如今的重中之重,乃是形成共識,擇日討伐御景山莊!”
“討伐御景山莊!”“討伐御景山莊!”話音落地,人群又是一陣響應(yīng)。
在院子里居中說話的,除卻這個大弟子林奉天,還有數(shù)人站在其后,說是螳螂門弟子,我卻分明看到了哥哥的右護法桓曄,還有眼熟的屬下郭馨兒,霍輕原,藏在最后面房檐下的,則是昨晚才救過我的加蘭鶴之!
天,他們都是哥哥的人,怎么變成螳螂門了?
還是說,這個螳螂門根本就是哥哥暗中創(chuàng)立的假門派,借以在中原攪動風(fēng)雨,混淆視聽?
哥哥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連忙拉著二哥躲了起來,正想要找個借口遛開,二哥突然出聲道:“那些人我有些眼熟?!?p> 這話驚得我渾身一顫,道:“誰?”
二哥用下巴低調(diào)地指了指林奉天身后的位置道:“那個女的,我好像在哪里見過?!?p> 顯然,二哥指的是郭馨兒。
我遠遠盯著那個無處不在又神出鬼沒的女人,心中暗自計較:這個郭馨兒,十分會用毒不說,還擅長易容。這些年,她在中原走南闖北,又是混進東勝神教,又是混進張家別苑,真是哪里都有她!我聽桑杰說,此女子狡黠多變,對哥哥未必忠心,她是因為愛慕右護法桓曄,才留在了大明若宮為哥哥效力,之前哥哥派她來中原,她已是千百般不愿,如今竟然又跑了過來!
上次她還說什么曾經(jīng)與花瑤乃是師姐妹,也不知她究竟想干什么,又在背后謀劃著什么!
“這個女人詭計多端,二哥最好離她遠些?!蔽胰滩蛔√嵝训馈?p> 二哥古怪地看我一眼,寬慰道:“我與她又無關(guān)聯(lián),自然不會與她走得太近。只是……我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她?!?p> “想不起便別想了,二哥,我打算趁著人群在此聚集,去后方探探他們的虛實,看看能否有所收獲,你就在此處隨機應(yīng)變,若兩個人一起行動,恐怕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我說著打算開溜。
二哥不同意,說要去也該是他去,叫我等在原地。
我哪里會答應(yīng),忙道:“這場子才熱起來,保不齊會發(fā)生什么亂子,二哥若不在這現(xiàn)場,我如何弄得清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明面上的事情還是二哥在場妥當(dāng)些,暗中刺探我卻適合?!?p> 二哥搖搖頭,沉聲道:“話雖如此,我怎么放心……”
“我又不是當(dāng)初的三腳貓功夫了,這些時日的長進二哥還不清楚嗎?”我連忙打斷二哥,再接再厲道:“放心吧,我這也不會跟人打起來,你便讓我去吧。況且……我正好想去一趟茅房呢?!?p> 二哥為難地看我兩眼,總算是答應(yīng)了。
我趕緊開溜,繞開聚集的人群和周圍三三兩兩的看客,悄無聲息地摸到了紅月山莊的背面,背面面向山林,幽深僻靜,我大氣也不敢多喘,小心翼翼地飛上房梁,又躍上一顆大樹的枝頭。
一大片的竹林之下,我看見了一處被籬笆圍起來的小院子,院子里一處涼亭,涼亭里一方石桌。
石桌邊竟然真的站了兩個人,一人青衣,一人黑衣。
青衣人身后,又跟著站了個女子,正是方才還在外面的郭馨兒,她不知何時,竟然也偷偷溜了過來。我定睛一看,那青衣人果然是我許久不見的親哥哥!難怪能叫郭馨兒乖乖跟隨其后。若是叫二哥跟來看上一看,那還了得?
只不過,我萬萬不曾想到,這里還會有另外一個人。
那個黑衣人,不是別人,正是在苗疆要殺我的那個男人,白莫寅的心腹——明宵。
“我門這邊不過是起個頭,引起聲勢,后續(xù)自會有武林中有地位有影響力的人物站出來,只要聲勢一旦形成,御景山莊勢必四面楚歌,屆時要么叫他們交出那惡名昭著的三少爺白景楓以死謝罪,要么必糾集各派人馬殺上浮山,親手掘了白連城的墓,方能平息眾怒?!惫皟旱穆曇羟辶劣趾輩?。
“我家主人不會現(xiàn)身御景山莊,更不會以他原有的身份參與進來。有一件東西主人命我親自轉(zhuǎn)交,請西涼閣主收好,主人還說,若閣主有什么其他需要的,我們也會盡力配合?!泵飨f著,從手里遞出一塊羊皮卷。
“這是何物?”郭馨兒問道。
明宵沉默著伸手,待哥哥接過了此物,明宵才說道:“此乃御景山莊的地圖,包括其內(nèi)部的機關(guān)設(shè)計和逃生暗道。”
話音落地,整個院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哥哥和郭馨兒似乎都一時沒找到恰當(dāng)?shù)幕貞?yīng)。
半晌,沉默的哥哥突然笑了起來,他蒙面的銀色面具閃著熒光,“真是有趣,白莫寅此人行事作風(fēng),實在叫我看不清楚,他雖然有一半的加蘭族血脈,另一半可是流著白家人的血,如今竟能助我到如此地步,我如何相信他?”
“閣主多慮了?!泵飨溃骸盁o論是閣主,我家主人,甚至我,皆出自武當(dāng)一脈,更遑論閣主和我家主人都曾在青玉道長座下習(xí)武,互相稱一句師兄弟也不為過。主人如此作為,自有主人的心思,亦有主人的心結(jié),無論如何,若有朝一日眾人攻上浮山,主人必不會現(xiàn)身相助。閣主若有疑惑,不妨親上武當(dāng)山,與我家主人一會?!?p> “昔日在洛陽,他便邀我上浮山,此后我親上浮山與他小聚,倒也相談甚歡,卻不知眨眼之間,他竟當(dāng)眾宣布退隱江湖,對外和白家脫離了干系?!备绺缡諗科鹦θ荩溃骸拔視呵沂窒麓宋?,各中詳情,自會擇日與你家主人詳談?!?p> 我躲在樹影中,偷偷聽他們說起如何陷害御景山莊的種種,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巴——哥哥竟要與白莫寅合作,一起制造事端,引天下眾人攻上御景山莊,我嚇得臉色發(fā)白。
白莫寅……那個道貌岸然、寡淡神秘的男子,竟然要配合哥哥毀掉自己的家族?這究竟是為什么?白景楓知道么?這個他最喜歡最信任的二哥,竟然在背后聯(lián)合外人,陷害整個白家,陷害他這個弟弟!
是因為他的母親嗎?或者是為了加蘭族的血海深仇?
絕對不能被發(fā)現(xiàn)我在偷聽!我從未有過的害怕,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好不容易跑離了那是非源頭,腦子里一會兒想著去找加蘭鶴之問個清楚,一會兒想著立馬去找到白景楓告訴他……
整個人失魂落魄的,不知跑到了什么位置,迎面和一個女子撞了個滿懷。
我滿心煩躁,不高興地推搡道:“讓開!”
那女子怒目而視,叫道:“你是什么東西,怎么跟本姑娘說話的?”
我一聽這個聲音,又是一個頭兩個大,陰魂不散的唐三妹,怎的沒給紅芙姐姐收拾了,跑到我面前來撒潑。我再無耐心,繞開她就要走。
她拔劍橫在我面前,“惹了本姑娘沒道歉就想走?沒門!”話音一落,已經(jīng)不由分說動起手來。
“我今日心情不好,你少在這里礙我?!蔽夷托牟粔?,出手自然兇狠,過了沒兩招,就一掌拍到她心口。
她被震得連退三步,忽然抬頭驚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