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小心翼翼地把糧食藏在身上朝家里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和艱難。
原本他只是出于好奇才跟上了這兩個樂于助人又身手了得的陌生人，沒想到他們居然有著更為驚人的計劃和秘密。
本來他有殺掉科學(xué)家吞掉所有糧食的邪惡打算，但出于對生命的敬畏，和對這兩個人的一種莫名的希望寄托，他就突然改變了主意。
人類自私的本性攪動著他不夠堅韌的心，如果把私藏大量糧食和機器人的秘密稟告給月都，是不是就有機會躍遷？
停下沉重的腳步，望向遠(yuǎn)空那輪光彩炫目的絨光，少年垂下頭自嘲地笑了笑，——躍遷只不過是癡人說夢，如今地都人又有誰有資格躍遷呢？連首富阮金都沒有資格，何況是一個未成年的毛頭小子？
月都的躍遷制度越來越嚴(yán)苛，月都領(lǐng)袖想要在月球上發(fā)展更高級的文明帝國，想要躍遷必須符合他開出的三個條件，一要有探索外星球文明的科研成果，二要有地都寶藏資源的重大發(fā)現(xiàn)，三要有在外星球的有效種植技術(shù)。
這些聽起來就很高大上的條件，恐怕在地都還找不出一個人。
他一路從群島北端的小鎮(zhèn)跟過來，好不容易得了糧食，如果白白交了糧食，自己又得罪了科學(xué)家，倒不如將事情隱瞞下來，自己也能有個長期飯票。
當(dāng)他把偷來的糧食放在桌上的時候，和他相依為命的奶奶被驚嚇到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久她才緩過神來，在門口張望了幾下，確定沒什么人在附近，才慌慌張張趕緊關(guān)好了門窗。
“咳……你去了這么久，沒去冰堡橋頭？這些……都是哪里來的？怎么會有這么多？”指著這些來路不明的糧食，奶奶顫抖著咳嗽著問。
“我說過不會吃那東西的?！鄙倌暾Z氣強硬地抵觸起來，抓了一把谷子在特制的工具里嘩嘩磨了起來，一邊磨一邊沉浸在科學(xué)家家里的情形里，“如果他成功了，以后我們都不會挨餓了?！?p> “孩子，我不管你是哪來的，可別讓人知道了，現(xiàn)在這世道可不太平，為了一顆米都是要出人命的?！甭牭脤O子失魂落魄的低聲喃喃，老人越發(fā)擔(dān)憂起來，咳嗽也一聲比一聲多起來。
“放心吧，不會有人知道的。”揪心的咳嗽聲接連不斷，少年終于體諒到了奶奶的不容易，伸手在奶奶背上輕拍起來。
“咳咳咳……”老人立刻松掉拉著孫子的手，止不住地咳嗽起來，捂住嘴的手掌上已有噴濺的烏血，她急急地轉(zhuǎn)過身去，不想讓孫子看見，可是還是被他看見了。
“奶奶，我?guī)レ贤⒃\所吧，我……我去求他，我拿這些糧食去求他……”從來沒有看見她吐過那樣多的血，他驚惶起來，生怕奶奶有不測。
“林良啊，沒用的，奶奶這病治不了了，今天你走后，小猴子就又來找吃的了，他從南城回來，看見那里已經(jīng)人滿為患了，醫(yī)生也沒辦法，聽說他的助手都逃走了，地都污染那么嚴(yán)重，糧食都種不出來，哪里還有藥材？要有的話，也只有毒物，只能把人往死里醫(yī)，哪里救得活人呢？”趁止住咳嗽的功夫，奶奶淡然地說著心頭事，“我知道你今天是跟著那兩個人去了，我猜他們一定不簡單，你的糧食都是從他們那里來的吧？”
少年點頭默認(rèn)，老人笑了笑，眼里忽又閃過一道擔(dān)憂，“我猜那個男的一定是長期給阮金提供糧食的那個——地都唯一的科學(xué)家吧，也只有他才能讓地都看到希望了，你可千萬別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p> 沒想到奶奶竟會知道這么多事，少年吃驚地望著她，望向她深深的皺紋里，經(jīng)歷過那樣多的滄桑歲月，又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呢？
“奶奶都這把年紀(jì)了，地都不就那么點事兒嗎？誰不知道他是地都唯一一個本可以躍遷卻自愿留下的科學(xué)家？”看穿孫子的疑惑，奶奶笑了起來，她一笑，仿佛滌凈了滄桑，眼里全是明媚的光。
“小鎮(zhèn)恐怕待不久了，到處都是魔怔病人，只怕這病會傳染，你得趕緊找個地方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如果可以就去投靠那個科學(xué)家吧，畢竟他是搞研究的，就算死，他也會死到最后……咳咳……”一口烏黑的血從老人嘴里噴射而出，仿佛剛才的那些話都是她拼盡了最后的力氣說出來的，然后語畢而亡。
少年不敢哭出聲來，蜷縮在冰冷漆黑的墻角嗚嗚抽泣，老人彌留之際的交代在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
思考良久，他終于振作起來，似乎已經(jīng)對某個決定下足了決心。
他把奶奶悄悄安葬在隱蔽的建筑一角，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奶奶已經(jīng)去世，不是所有悲傷都有人分享，所以他并不打算為她立碑。
臨走時他給自己煮了一大碗白米飯，那甜香味和他在科學(xué)家窗臺時聞到的一樣香甜，他多么希望天天都能吃到這樣一碗米飯，甚至后悔沒有給奶奶吃上一口。
現(xiàn)實是殘酷的，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淚水全都裹進了碗里，他把悲傷吃進了肚子里。望著和奶奶相依為命的屋子，留戀了一會兒，他就狠心離開了。
他要去的地方不是科學(xué)家的家，他要去醫(yī)生那里搞清楚關(guān)于地都的咳嗽病到底是不是不治之癥，他要拿糧食去換一個答案。
就當(dāng)他要到達(dá)南城煜廷診所時，遠(yuǎn)遠(yuǎn)地聽見遍野沉郁的唉聲嘆氣，似乎還能在黑暗中看到一些來回晃蕩的人影，如鬼魅般輕飄飄的。
突然兩個黑影竄出來，著實嚇了他一大跳。黑影攔向他的去路，發(fā)出人語聲，他驚惶的心才稍稍平定。
他想折身逃跑，轉(zhuǎn)身又被一個人影攔截。起初他還不知道他們是誰，后來才從熟悉的身形和聲音里辨別出這三個人就是白天里打劫科學(xué)家的那三個強盜。
少年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只怕身上的糧食要保不住了。
“小子，你這是去南城診所看病嗎？身上沉甸甸的是什么？”胖男人迎面走了過來，一眼就看見少年身上有鼓鼓囊囊的東西。
“沒……沒什么，是泥巴，真的是泥巴……”少年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退開步子，三個強盜圍攏過來形成一條直線直逼少年于亂石碎片前。
其中一個強盜伸出手去拉著少年的荷包，正要打開時，胖子“嗯”了一聲，他便松開手退了回去。
這回這個小個兒肯定比白天里那兩個人好對付，胖子笑嘻嘻地摩著拳擦著掌，用力扯開少年的荷包，荷包輕而易舉就被拉脫了線，深褐色的泥土簌簌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