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汝南宴
赴古人的約應(yīng)該怎么做?這種事如果不是親身經(jīng)歷一次恐怕誰也得不出一個正確答案。這兩天里,汝南內(nèi)的大隋君臣們翻遍史書,又經(jīng)過君臣之間的私下討論,終于定下了一個章程。
雖然晉和隋之間經(jīng)歷了接近二百年的亂世,但是在這個亂世中,最強大的一股勢力并沒有得到改變。
世家,在這二百年的亂世之中,依然是最為強大的一股力量,雖然中途可能有的掉隊,有的換了身皮,有的換了個瓤子,但是世家依然是世家。一手拿著刀劍,一手拿著詩書。習慣了當代禮節(jié)的他們,如果追尋古禮,也并非做不到。起碼在李德林自己看來,這套禮節(jié)應(yīng)該是完美的,就算對面是古人,也不會挑出什么問題。然而……
“此時兩軍當前,何必如此多禮?”說出這句話的羊祜甚至都沒有披甲,兩軍的士兵們也在百步以外,而李德林就坐在他的對面。
“主人發(fā)信邀請客人過來,自然還是要遵守禮節(jié)的。貴我兩國雖然敵對,在這種方面也不能失了風度?!?p> “說的也對,畢竟是我請你們過來的嘛。”羊祜點了點頭,倒了一杯清茶。
“軍中難帶酒水,今日只能以茶代酒了?!?p> “這便是說笑了,今天這種日子,怎么能勞煩主人?”李德林提起了身邊的壇子,“汝南城可不缺這些。說起來這應(yīng)該也是我們后世釀的美酒,且與將軍同飲?!?p> “那在下便卻之不恭了?!?p> 酒過三巡,雙方都已經(jīng)微醺,也正是談?wù)碌臅r候了。
“羊?qū)④娂热槐R城下,為何遲遲不動?還給我們一個這樣的機會?”李德林首先發(fā)難,“總不會是因為將軍想要勸降我們吧?”
“我就算是再有自信,也不覺得自己能靠手中的這些人逼降一個開國君主?!毖蜢锘卮鸬囊埠芨纱?,“我的任務(wù)也很簡單,只需要駐扎在這里就行了,并不需要什么額外的行動,你們是通知前線的統(tǒng)帥也好,加強城防也罷,又或者是讓駐扎在許昌的軍隊回來——對我而言都沒有什么區(qū)別?!?p> “看起來司馬宣帝自有謀劃啊。不過也是,只要將軍率軍駐扎在這里,不需要什么動作就能讓前線的越國公進退失據(jù)。如果越國公按兵不動,與司馬宣帝正面交鋒,那便是廬江楊行密的舊事。但如果越國公選擇回援廬江,那么司馬宣帝銜尾追殺,散播謠言,我軍同樣會直接潰敗。至于許昌的援軍,在這種時候可謂鞭長莫及,不是嗎?”
“沒錯,你們猜的很對。這就是一個陽謀。你們又將怎么來應(yīng)對這個局面呢?”
“雖然是陽謀,但是想要破這個局實在是太簡單了。羊?qū)④娤雭硪材軌蛎靼?,一個優(yōu)秀的謀劃必然建立在統(tǒng)帥能夠執(zhí)行的基礎(chǔ)之上。謀臣的謀劃即便看起來能夠解決問題,但是將士們的能力如果不足以支撐這個謀劃的執(zhí)行,也會是一個失敗的謀劃?!?p> “不錯。任何一個謀劃都必然是建立在‘能夠執(zhí)行’這個基礎(chǔ)之上。如果不能執(zhí)行,再優(yōu)秀的謀劃也不過是紙上談兵?!?p> “所以你們的謀劃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崩畹铝值?,“以將軍手里的兵力,攻克汝南絕無可能,您的目的不過是讓前線的越國公分心,為司馬宣帝的后續(xù)行動增添一份勝算罷了。”
“真是敏銳。隋也不愧是能夠統(tǒng)一天下的大國,真可謂能人輩出?!?p> 如果是別人說出這話,李德林多少還要考慮一下對方是真心實意還是在反諷,但是羊祜說出來這話,李德林只能認為對方是真的在夸贊自己。
“司馬宣帝的統(tǒng)兵能力,的確天下皆知。放眼歷史當中也算是一代名將,但是他的敵人是越國公?;蛟S不如諸葛丞相,但是比之司馬宣帝絕對不會遜色——也就是說,如果越國公率領(lǐng)著隋軍正面擊敗了司馬宣帝率領(lǐng)的晉軍,將軍的這支部隊在這里就沒有任何意義了?!?p> “你們對這位統(tǒng)帥居然有這么大的信心?”羊祜有些驚訝。
“如果在天下統(tǒng)一的過程中,這位統(tǒng)帥除了很大的力,那么無論是誰都會對這位統(tǒng)帥抱有極大的信心?!?p> “的確,如果有人在統(tǒng)一天下的過程中出了大力,那么此人的能力說一句比肩諸葛丞相只怕還算得上是謙虛?!毖蜢锪髀冻隽速澩纳裆?。
“所以將軍還是別在這里浪費氣力了,與其在這里耀武揚威,不如想想怎么回軍支援司馬宣帝更好。說不定有將軍出兵相助,司馬宣王能夠獲得最后的勝利也說不定?!?p> “我可是你們的敵人,你給出這樣的建議真的沒有問題嗎?”
“我們是您的敵人,您難道要采取敵人的建議?”
“在這樣的亂世里,敵人和朋友其實并沒有太明顯的差距,說不定今天的朋友,就是我們明天的敵人,而昨日的敵人,就有可能成為我們今日的朋友?!毖蜢镄α诵?,“貴國想來也會是認同這一點的?!?p> “是啊,如今各朝各代文臣武將齊聚一堂,沒有任何一朝能夠憑借一家之力掃平天下,必須得先征服周邊的小國,將其中的人才折服,然后靠著這樣的滾雪球重新掃平天下才行?!崩畹铝忠舱J同了羊祜的這一番話,“而貴我兩國地緣相鄰,征戰(zhàn)天下的初期必然是對手,而一旦貴我兩家并為一家,便是一同征戰(zhàn)天下的戰(zhàn)友?!?p> 羊祜不再說話,只是笑著看向李德林。
“等下,羊?qū)④娔愕囊馑际恰崩畹铝趾鋈幌氲搅艘粋€可怕的可能,“莫非……”
“嗯,我可沒有什么別的意思?你理解成什么了?”羊祜有些驚訝地看著李德林,“看你心思不寧的樣子,莫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失禮了?!崩畹铝稚钗豢跉?,平靜了下來,“只是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有要事?!?p> “既然閣下還有要事,那還請便。今天就到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