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莫忘了與為師的約定,好自為之……”
聲音漸行漸遠(yuǎn)。
凌蕓乍然驚醒,頭依然悶痛,只是不再像要爆炸了一般,她望著夜空中閃爍的繁星,還沒想起自己為什么會躺在這里,成堆的信息仿佛潰堤的洪水涌入腦中,無數(shù)控制法訣符文煉器術(shù)煉丹術(shù),甚至關(guān)于修行的心得,還有仿佛臨終遺言般的交代,一一閃過。
“這是……師父的記憶……還是遺言?”
凌蕓坐在那里,手捂額頭,一動不動,良久,腦中多出來的信息各歸各位,只要不去想就不會主動冒出,她抬起頭,雙目無焦,茫然的望著天際,靈魂進(jìn)入識海。
小船不見了,師父也不見了,悄悄留在師父耳后的精神印記也不見了。
平靜的海面,實則暗潮洶涌。
凌蕓靜靜的看著海面,水平如鏡,倒影著圓月和一閃一閃的星星,
月亮?星星?
凌蕓抬頭,識海之上,以前是一片混沌,好似永遠(yuǎn)散不開的沉沉烏云,而現(xiàn)在,變成了高高的天空,空中懸掛明月,周遭環(huán)繞著數(shù)顆星辰。
師父還真把這里當(dāng)成自己家了,想怎么改造就怎么改造。
凌蕓身影一閃,出現(xiàn)在明月跟前。
不是月亮,只是無數(shù)熒光組成的光球,她伸手,每一個光點代表這一段信息,正是讓她頭痛欲裂暈過的罪魁。
“當(dāng)掌門?你不親自看著,就這么放心由我自己折騰?不怕我丟了云箓派的臉嗎?”
師父……消失了。
凌蕓收回手,從留下的信息中,得到了玄蘊(yùn)消失的答案。
是的,消失,而不是死。
她深信,像玄蘊(yùn)那種能掌控天地的妖孽,絕不是兩個炮灰就弄得死的,只能是消失。
為什么要走呢?難道是終于受不了住在女人身體里,洗澡,上廁所,換衣服,還有每月一次例假的尷尬?但以他的脾氣,都受了幾年,不至于連招呼也不大就走?。?p> “真可惡,我才發(fā)現(xiàn)心跳不正常,想近水樓臺先得月,來一段師徒年下,你就跑了,過分……”
凌蕓扁嘴,沒有瘋狂的大吼大叫,也沒有掉眼淚,只是緩緩搖頭,逃避的閉上眼。
是噩夢吧,現(xiàn)在是晚上,肯定是做夢……
凌蕓向后倒,直接躺在巖石上,好似嬰兒般蜷縮著手腳,喃喃念:“睡吧,睡吧,這噩夢也太真實了些……”
身下巖石凹凸不平,不到片刻,就腰酸背痛,感覺骨頭要錯位。
天色漸曉,林間傳來鳥雀唧唧喳喳的叫聲,活潑的、歡快的,夾雜在瀑布的轟鳴中,若不細(xì)聽,會被人忽略。
“師父,早上好?!?p> 凌蕓起身,齜牙咧嘴的活動著僵硬的手腳,就著上游的河水洗漱。
“肚子好餓了,你不是說到了金丹期就能辟谷嗎?為什么我現(xiàn)在好想吃豆?jié){油條?”
凌蕓擦干臉上的水,撿起幾顆碎石子隨手一丟,幾顆果子應(yīng)聲而落,她飛身而起,好似投林的黃鶯,抄手接住果子,用小刀削果皮。
“算了,咪咪不在,吃幾個果子將就將就吧,嘶……好酸,師父你說,有沒有把果子變甜的法術(shù)?真小氣,我跟你是一體的好不好,我酸死了,你也會受牙疼。酸,太酸了,都酸出鼻涕來了?!?p> 凌蕓聳聳鼻子,眨去眼中的水霧,來到玄蘊(yùn)留下的兩個巴掌印跟前,用腳丈量著大小。
“房子這么大的巴掌印,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知道是你拍出來的,我還以為是泰坦巨人的遺跡呢……他們的法寶呢?都被你拍成灰了?師父你不會這么浪費(fèi)吧,我可是要當(dāng)掌門的人,手上沒幾件好東西,以后拿什么發(fā)徒弟?就算達(dá)不到鴻鈞道祖分寶崖分寶那樣的質(zhì)量,好歹也要有數(shù)量啊……嘿,這件還沒壞?!?p> 凌蕓嘀嘀咕咕,翻翻揀揀,從土中刨出把只剩一半長絲的拂塵,又挖出幾個隱約有著簪花形狀的金屬疙瘩,掘地三尺,不管有用沒用的,泥土以外的所有東西都打包帶走,以后廢物回收利用。
“師父,你今天好安靜哦,剩下的弟子規(guī)我不抄了好不好?不答應(yīng),我就當(dāng)你是默認(rèn)……”
凌蕓一身泥,蹲在潭邊洗廢品,看著水中滿面塵土,瞧不出本來面目的倒影,扁扁嘴,沉默了,如果師父在,一定會嘮嘮叨叨的說注意形象注意形象,然后罰抄禮記。
平時老嫌師父嘮叨,現(xiàn)在沒人在耳邊念叨了,反而渾身不自在。
凌蕓洗完所有東西,總覺得眼睛熱熱的難受,干脆整個人沖到瀑布下面,任由水流嘩嘩的砸到身上,沖刷掉所有塵土。
右胸口處有什么在一跳一跳,凌蕓摸了摸自己左胸,心臟在掌心下穩(wěn)健而有力的跳動。
還以為心臟突然從胸腔跳出來,蹦到右邊了呢,原來是錯覺。
凌蕓抹了把臉上的水,掏出用鏈子掛著的乾坤錦囊,觀世鏡閃爍著清光跳起來,她似哭似笑的扯了扯嘴角,單手掐著今早才知道的控制手訣,在觀世鏡背面中心的凸起上輸入靈力,清光斂去,觀世鏡隨著她心中所想,變成一面帶手柄的圓形小梳妝鏡。
“青蕓呀,你師父將你托付給我,但師伯我不能進(jìn)鴻蒙界,很多事鞭長莫及,你可要善自保重,別亂來啊……”
凌蕓以指為筆,一筆一劃:“玄清師伯?”
“正是師伯我,小青蕓有什么想問的嗎?”
“師父不見了……他還活著嗎?”凌蕓需要一個人來堅定自己信念。
“你說呢?”
“活著!”凌蕓鐵畫銀鉤,重重的描出兩個字,幾乎磨破指尖。
“你既明白,為何又問。以你師父的能力,幾個跳梁小丑,若非你金丹初結(jié),境界未穩(wěn),他怕用秘術(shù)會傷了你肉身,根本無需動用元神之力……”
凌蕓心中一顫,“您知道師父去哪了嗎?”
“青蕓丫頭,你師父的性子有點拗,但有一個好,就是認(rèn)真,他決定了的事,誰也沒辦法阻止,他想走,你還能攔不成?他若不想見你,你上窮碧落下黃泉也找不到他。聽師伯的,好好修煉,當(dāng)個好掌門,等時機(jī)到了,你師父必會出現(xiàn)?!?p> 凌蕓沉著臉問:“他為什么要走?”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你是否做了什么,逼得他遠(yuǎn)離你。”
問我?我沒做什么吧?除了調(diào)戲了他一下,但平時他醒著的時候也經(jīng)常摟摟抱抱親親摸摸啊,除了這回是親在嘴上……
“好了,既然你還有閑心問那些雜事,想必是沒什么大礙,師伯我忙,云箓派的典籍你師父都留給你了,下次見到小鷹,你用這個法訣試試,他若聽話,留著代步不錯,好好當(dāng)個掌門,有事聯(lián)系?!?p> 凌蕓看著沉寂下來的觀世鏡,哼了一聲,記下馭獸法訣,收了鏡子,走進(jìn)瀑布后的山洞,換好衣服盤起頭發(fā),也不用遁地符,背著藥簍朝云箓派行去,一路捉了幾只墨螺山的特產(chǎn)墨螺,可惜不會養(yǎng),直接敲死了放寒冰盒里。
“青蕓仙子?”
凌蕓沒有回頭,徑自挖出一顆山參,放入背簍,這才起身。
“金曜巡察使。”
凌蕓的語氣很淡,眼神漠然,淺淺的點了個頭,無視站著攔路的某人,邁步便走,前方纏繞的荊棘藤蔓自動分開,讓出一條道來,她步伐輕盈,落地?zé)o聲,背影好似山間的云霧,仿佛隨時會消失。
金曜收在袖中的手一緊,臉上的笑容略微有些僵,還帶著幾分疑惑。
眼前的人又陌生了,沒有初見時的狼狽,也沒有一招滅了寒玉焱楓兩人時那般恍若謫仙,像一個普通的女修,清冷淡漠,甚至自視過高,而周身的氣息,好似真正的金丹期道者,若非他親眼寒玉焱楓不敵她一合之力,還真會錯當(dāng)此人是普通道者。
“青蕓仙子請留步。”
“何事,說?!绷枋|沒有停。
金曜忙追上,落后凌蕓數(shù)步,笑道:“仙子,符宗千派五十年一次的考察期將近,云箓派若想提等,在下可代為推薦?!?p> 凌蕓停住,轉(zhuǎn)頭看向金曜,淡漠的眼神拷貝自師父玄蘊(yùn),連疏離的口氣都一般模樣,這一剎那,除了氣勢稍微弱了些,凌蕓的身體好似換了玄蘊(yùn)在掌控。
金曜有些緊張,但感覺到眼前的謫仙并沒用威壓迫人,心中只當(dāng)是凌蕓沒生氣,連忙雙手捧出一面玉牌奉上。
“是在下逾越了,此是符宗青玉令,是在下所能贈送的最高等令牌,仙子若有什么繁雜或懶怠處理的事,只管以此令通知在下?!?p> 凌蕓目光落在青玉令上,沒急著拿,心中思索:若是師父遇到眼前的情景會怎么處理?
顯然的,此人將她當(dāng)成了師父,否則不會這么恭敬到奉承的地步,看來師父的殺雞儆猴跟那聲冷哼的威力足夠大。
雖說打定主意扮玄蘊(yùn),虛張聲勢,狐假虎威,但凌蕓還是扔掉顧慮,收了青玉令。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多謝?!绷枋|收了好處,抬步便走。
金曜心中吁了口氣:收了東西便好,代表已經(jīng)這位祖宗已經(jīng)原諒他偷看的事了。
“對了……”凌蕓的聲音從前方飄來。
直腰直到一半的金曜頓時僵住。
凌蕓說:“法不傳六耳,有些事,你知道怎么辦吧?”
“知道,請仙子放心,寒玉天女跟焱楓真人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下會管好自己嘴跟腦子,絕不會泄露出去……不,是根本沒有這件事。”
凌蕓淡淡點頭:“明白便好,你走吧,跟得太近會讓人手癢?!?p> 手癢?
金曜想起她干凈利落滅掉寒玉天女跟焱楓真人的情形,捂著尚隱隱作痛的胸口,到了個別,轉(zhuǎn)身便走,幾乎稱得上落荒而逃。
過了良久,凌蕓木然的臉垮下來,扶著樹急促喘氣,汗水嘩啦啦的淌。
裝模作樣也是很有壓力的,特別是在修為高出老大一截的強(qiáng)敵面前裝,簡直比三百六十度監(jiān)控下考試作弊還難熬。
師父,怎么辦,你才走,我就好想好想你了!
你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