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席木過來說了兩句話,花色身子竟是好了許多。子環(huán)總是喜歡打趣花色,一點也沒有身為丫頭的自覺?;ㄉ幌矚g太過生疏的關(guān)系,每次總是掛著淺笑聽著子環(huán)聒噪。但這聒噪也就只能持續(xù)一會,都會被思君虎著臉打斷。
花色喜歡那二人相處的模式,至少讓這冷清的院子平添了幾分生氣。
花色能下地時,寧國的國祭大典已經(jīng)如火如荼的展開了。前幾日是忙著湊熱鬧的寧國皇城腳下的子民,溫言笑語久久不歇。
四月初六時,思君一早就過來喚醒花色。梳髻,描眉,涂胭脂著紅妝,表情肅穆。思君嚴(yán)整以待的態(tài)度倒叫花色添了幾分緊張,本就不適的身子硬生生出起冷汗來。
思君為花色挑的是一襲淡粉色煙衫,裙裾有些寬大,松松垮垮掛在花色身上。被思君用碧色腰帶束著。叫花色想起來春分時朵朵綻開的桃花,粉色花瓣開滿枝頭,中間有點點綠色。
花色雖沒見過這樣的裝扮,但是看著卻覺得這身打扮是會讓人覺得有弱不禁風(fēng)的感覺?;ㄉ碜咏鼇砭筒缓?,十五、六歲正是抽條的時候,本來就小巧的臉如今瘦的嚇人。如今被這么一打扮頗有弄巧成拙的架勢。
“這裙子是好看,只是我穿著不大合適?!被ㄉm不知道這寧國人是怎么個穿衣打扮法,但是花色都能看出來這番打扮不妥,沒道理思君不知道。故意彰顯自己孱弱的身子在這個國祭上總是不合適的吧?
思君嘆口氣恨不能點醒這個小娘子才好。也不說話,手上不停的忙著。倒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進(jìn)來的子環(huán)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道:“姑娘身子還未好,這般自是能讓爺多憐惜姑娘?!?p> 花色了然,沒再開口。
四月初六。黃道吉日,諸事可行。
來了許久花色還是第一次出門,寧國卉城比起小鎮(zhèn)大氣的許多,也是,皇城二字只是說出來也會讓人肅然起敬。思君扶著花色入了轎攆,在人潮涌動的大街上艱難的移動。
轎攆時不時停下,前方開路的小廝唬著嗓音絲毫不客氣的呵斥?;ㄉ讨贿m對思君說:“本就是出來沾個喜氣,沒必要徒增了埋怨?!?p> 思君點頭稱是。小廝得了話恭謹(jǐn)?shù)霓D(zhuǎn)身對著花色這方行了一大禮,再出言顯然收斂了許多。
“子環(huán)呢?”花色想著子環(huán)的性子活絡(luò),要是留她在家是要悶壞的。
“姑娘放心,子環(huán)先走一步一會兒您就能見著了?!彼季龑捨康?。
花色頷首。不再出聲。出來應(yīng)是席木的指示,否則思君與子環(huán)二人也不敢擅自做主帶花色出來。如今還真是沾了國祭大典的光,好歹出來走了一遭。
每次爹爹與娘親有了爭執(zhí),爹爹總是輸?shù)哪莻€,因為爹爹寵著娘親,所以娘親不像鎮(zhèn)上的婦人總是唯唯諾諾,小心翼翼。因此爹爹時常就會負(fù)手出門,走時還滿嘴念叨著:“散散心,散散心?!钡趲椭幚砑m紛時也總是拍著人家的肩膀勸道:“多大點事,實在氣不過就出門走走,看看風(fēng)景心情自然也就好了?!彪m然大多數(shù)人會不屑一顧,心思滿滿都是家長里短,叫瑣事迷了心竅。
如今花色出來看著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風(fēng)景確實好上許多,總比在家里無事總是小心翼翼碰觸心里那道埋藏著的傷口強。
祭臺在皇宮的北方,北為尊,可見寧國對“離虬”的重視。到了通往祭臺的那條路時文官下轎,武官下馬?;ㄉ脖凰季鲋铝宿I。抬眼看到祭壇時花色竟然有落淚的沖動。正前方的白色建筑物佇立在那里,經(jīng)受歲月的洗禮,歷史風(fēng)霜的侵蝕。如今依舊立在那個地方,憐憫的注視著這個來自世界的所有悲歡離合。
“姑娘,莫要往前了。”
花色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不知不覺竟邁著步子往前方的建筑物走去。好在子環(huán)不知什么時候來到身后攔住花色。思君與轎夫早已不知何時離了這里。
花色回過神來,看一眼四周,地下盡是鋪的青石板。紋理條條清明,竟是不像已經(jīng)陳設(shè)百年的古老建筑。
“為什么這里沒有其他人?”花色這才發(fā)現(xiàn)空曠的廣場只有自己與子環(huán)二人。
子環(huán)上前兩步扶住花色道:“姑娘,這地方要是人人都能進(jìn)來,這也不叫神司府了?”
神司府?花色從未聽過這個。
“這個地方就是天子進(jìn)來也是需要神司準(zhǔn)允的。姑娘是伺候神司的人,自然能進(jìn)來。那些鬧人的市井小民要是都能進(jìn)來這里不就是趕集的市場了?”子環(huán)說起這話自豪的表情溢于言表。
神司?沒等花色有問出口的機(jī)會,子環(huán)已經(jīng)拉著花色避讓到一邊。
身后是一列儀仗列隊緩緩走來,上面懸掛的紫色尤為顯眼。子環(huán)拉著花色屈下身子,伏跪在一旁等儀仗隊慢慢走過去。
花色知道寧國是以紫為尊的。紫色代表高貴,所以這走過去的人不用多言自是寧國當(dāng)今的天子寧皇——颯禁。
花色知道什么是非禮勿視,一動不動的跪在青石板上表示對寧皇的尊敬,自是也沒看到寧皇一星半點。等人走后子環(huán)拉著花色道:“姑娘隨我來?!倍司椭@頗有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方慢慢走到此次的目的地——神司府。
神司府里的人比起外面的地方更多些,大多都是看著年歲不大的姑娘家,身著白色衣服,走起路來飄飄欲仙,站在其中就像是身臨仙宮一般。
“子環(huán)姐姐好?!毙」媚飩兛匆娮迎h(huán)都是屈膝斂裾的行禮再匆匆走遠(yuǎn)。
花色看向子環(huán),子環(huán)對姑娘們的表示也只是微微頷首,表情傲據(jù),一點也看不出來平時里古靈精怪的模樣。
子環(huán)也未解釋什么,帶著花色穿過開滿鮮花的園子走向南邊的一扇門。推開后對花色客氣道:“姑娘先沐浴歇息,儀式還早。祭神不用抹胭涂脂,素凈些最好?!弊迎h(huán)說完推門出去。
之前一直以為思君與子環(huán)二人給人的感覺不同,花色也總以為平日里思君是二人中能說上話的,現(xiàn)在看來卻是不這樣。
花色心思玲瓏,自是知道子環(huán)身份不一般。雖說知道子環(huán)沒有壞心思,但是最后那句“素凈些最好”這句話就像是打在花色的臉上一般,熱辣辣的燒著慌。
不知者不罪這句話到了這里像是諷刺一般。叫花色自鄉(xiāng)下小鎮(zhèn)來的那顆藏匿在深處蓋上“無知婦人”四字自卑的心狠狠的被戳了一下。不疼,卻是酸麻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