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貞沒有回答元夢,只是淡淡地說道:“先回房去,叫你大哥過來?!?p> 元夢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跪坐在地上問道:“爹,你有沒有收到楊帆送來的信?”
元貞一字一頓道:“我說——先回房去!”
元夢頓時覺得周圍的空氣冷了下來,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止住了哭,只是驚恐地望著元貞。
那大紅袍下的人物,那樣的高大,遙遠,宛若聳立在山巔的雕像。
難道叛軍說的都是真的,難道自己的性命在父親的眼中真的無足輕重嗎?
元夢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父親是那樣的冷酷和陌生。
元醒突然帶著元醉從角門走進,輕聲道:“爹找我?!?p> 元貞轉(zhuǎn)身回了屋內(nèi),輕聲道:“你進來吧。”
元醉趕緊扶了妹妹出去,元醒快步跟著進了屋里。
元貞瞥了一眼還跌坐在地上的喬勇,正無力地喘著粗氣。
喬勇面如死灰,伏在地上說道:“請……城主治罪。”
元貞冷哼道:“治罪?你有什么罪?這事不怪你,你下去吧?!?p> 喬勇輕聲道:“是……”
元貞淡淡問道:“自己能走嗎?”
喬勇連忙掙扎著佝僂起身子道:“能!能!”說完連滾帶爬地出了門。
元醒看著平常在城主府里說一不二的管家如今竟然惶惶如喪家之犬,未敢作聲。
他還從未見過父親吃了如此大的虧對方還能安然無事的離開,不知道哪個狐星兒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元貞開口道:“坐吧?!?p> 元醒正襟危坐,欠著身子等著元貞指示。
元貞閉目嘆了口氣,說道:“葉勝云有手令,用楊帆還你妹妹回來。楊帆離開元州之前,所有仙人不準動手?!?p> 元醒驚道:“葉勝云為什么會插手這件事?”
葉勝云是九州絕對的主宰,他說的話沒有任何人敢反對。
元醒怒道:“不管因為什么,既然有他的手令,我們不得不遵從。狐星兒親自出面,叛軍一定已經(jīng)歸附蒙州了。狐星兒不可能一下帶著那么多叛軍離開元州,現(xiàn)在還有數(shù)千叛軍在和城勢力范圍內(nèi),蒙州不會只要楊帆一個人,他們想要的是一整支叛軍隊伍。如果楊帆還想帶著叛軍一起去蒙州,那他必須留在元州帶著叛軍一起走,我要你馬上帶著城主府的遠征軍去剿滅叛軍?!?p> 元醒點頭道:“我明白了,只要楊帆一離開元州,我們就可以動用仙人的力量清除剩下的叛軍。我?guī)Ф嗌偃巳ィ俊?p> 元貞肅然道:“平時叛軍四處流竄,不好剿滅,這次他們一定聚集在一起急著出海,幾千人的隊伍,不可能沒有蹤跡,你帶著三隊城主府的遠征軍去。”
城主府的軍隊都是三千人一隊,三隊人就是九千人,都是由行者境界以上的修行者組成。
元醒起身道:“是?!?p> 元貞又道:“讓盧永衡乘大鵬守在元州邊界,只要楊帆離開了元州,他馬上可以動手?!?p> “是?!?p> 葉勝云的命令是楊帆離開元州之前,所有仙人不準在元州動手,只要楊帆離開,命令就失效了。
元貞沉聲道:“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你帶兵所過之縣,兵員糧草皆隨你調(diào)動。”
元醒沒有遲疑,答道:“是。”
元貞擺手道:“去吧。”
元醒緩緩的后退,元貞瞥了他一眼,說道:“元醉想要出府的事已經(jīng)和我說了,我會安排元醉和元夢馬上出府的?!?p> “是。”元醒快步離開。
九尾彩凰的背上,狐星兒抱著雙臂,看著低頭不語的楊帆,問道:“怎么打算?”
楊帆道:“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歸附天水宮,當務(wù)之急當然是離開元州?!?p> 狐星兒閃著天藍色的眸子,笑道:“你還挺有精神的么,你知道天水宮想要的不是你一個人?!?p> 楊帆點頭道:“我知道,整個義軍都會歸附天水宮,我會帶所有人過去?!?p> 狐星兒問道:“那現(xiàn)在去哪,他們都在哪?”
楊帆搖頭道:“我不知道。”
“???”狐星兒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義軍的首領(lǐng)說不知道自己的軍隊在哪,這像話嗎?
說好的帶隊伍回蒙州呢,怎么回去?
楊帆解釋道:“我去和城送信之前就料想過萬一被抓的情況,所以提前抹去了和義軍有關(guān)的關(guān)鍵信息的記憶,這樣最多損失我一個人。”
狐星兒贊許道:“想的挺周全的,要不然恐怕元夢早就被和城的仙人救回去了,你們一個都活不了。”
楊帆嘆道:“不小心點怎么能在元州躲躲藏藏了十年。”
狐星兒道:“你們這又是何苦呢?早歸附天水宮不就好了?”
楊帆長嘆道:“不到萬不得已實在不想走這條路,爹娘還有那么多枉死的人,身上的冤屈再也無法洗清了!”
狐星兒不屑道:“迂腐。你既然不知道義軍的位置,怎么找他們?”
楊帆答道:“你就把我放在城外東南千里之地,自然會有人來找我?!?p> 狐星兒奇怪道:“千里之外地方那么大,怎么能準確找到你?”
楊帆道:“有一個地方,我離開之前一定會去一次,義軍里有人知道?!?p> 狐星兒四下看了一眼,說道:“前面差不多快到了,找個沒人的地方下去,不然沒等到你的內(nèi)應(yīng),恐怕等來的是元貞的追兵?!?p> 楊帆點頭道:“多謝了?!?p> 九尾彩凰沒有落下,狐星兒讓楊帆直接跳下去,楊帆一躍而下,腳下好像有強風(fēng)托著一般,輕飄飄落到了一個樹林里,楊帆抬頭望天,竟然連九尾彩凰的影子也看不見。
狐星兒的實力強大,果然深不可測。
楊帆找了一個山坡四下望了望,辨別了方向,急忙趕路去了。
羅羽此時正快活地馳騁在和城南邊的大路上。
這次真的是脫離了城主府,脫離了和城了,快馬加鞭跑了整整一日,后面沒有追兵。
羅羽出了和城之后,遇到的基本都是很小的縣城和村子。
村子里的人都以耕種而生,居住的地方就在農(nóng)田的旁邊。
羅羽看著夕陽西下,照耀著快要成熟的莊稼,馬已經(jīng)跑的累了,只好找一處民居借宿。
羅羽牽著馬,來到一個小院子門前,透過低矮的籬笆看到里面一間泥土砌成的小房子,煙囪正冒著煙,隱隱的有飯香傳出來。
羅羽看了看干枯的樹枝做的院門,伸頭向院子里喊道:“有人在家嗎?”
房子里走出一個健壯的漢子,三十來歲,穿著粗布衣裳,赤著腳,露著黝黑的結(jié)實的肌肉,問道:“誰啊?干什么?”
羅羽施禮道:“這位大哥,我是趕路的,天色晚了,能不能在你家里借宿一晚?”
那漢子一邊走一邊上下打量著羅羽,看他身材高挑,也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長相俊朗,雖然瘦削,身體看著倒是很結(jié)實,穿著普通的長袍,牽著馬,面容和善的笑著,看著不像農(nóng)戶人家,倒也不像什么壞人,問道:“這是城里哪家的公子吧?”
羅羽笑道:“大哥客氣了,在下只是個過路的?!?p> 漢子見他一口一個“大哥”叫著,好感頓生,開了門說道:“進來吧,你不嫌棄就好?!?p> 羅羽牽了馬拴在院子里,笑道:“豈敢豈敢,有個落腳的地方睡一覺就好了,明天一早就走?!?p> 兩個人正說著,房門里又出來一個婦人,用毛巾擦著額頭道:“咋啦?誰?。俊?p> 漢子道:“一個過路的公子,你去弄兩個菜來?!?p> 婦人道:“沒煮那么多米哩!”
漢子嚷道:“所以叫你再弄兩個菜么!有人來了,不知道待客!”
羅羽忙擺手道:“大哥大嫂別忙了,我只借宿一宿就好了?!?p> 婦人笑道:“你陪客人屋里坐吧,我出去一趟,尋兩個菜來?!?p> 漢子又道:“順便把公子的馬喂了?!?p> 羅羽忙道:“真的不用麻煩……”
漢子一手拽過羅羽,笑道:“屋里坐,莫管她。”
羅羽也是個爽快的人,索性就跟著漢子進了屋。
小房子一進門是個灶臺,里面左右兩邊各一間房,房間里窗戶很小,很有些昏暗。
羅羽和漢子坐了,兩個人閑聊起來。
漢子問道:“公子哪里人?”
羅羽脫口而出道:“小弟是巿水縣人?!?p> 說完羅羽自己不由得一怔,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說出這個地名來,明明自己根本不知道這個地方。
漢子“哦”了一聲道:“我曉得,往南邊再走三百里就是了。公子是縣里有錢人家吧,看你不像種地的?!?p> 羅羽笑道:“算不上有錢人家,家里以前也是種地的,后來爹娘都死了,跟著一個云游的師父修行?!?p> 漢子“哎呀”一聲道:“我就說是個修行的仙人呢,怪不得識禮數(shù)呢!”
羅羽慌得連忙搖頭擺手道:“不敢不敢,只是初入門而已,怎敢說成是仙人?!?p> 兩人正閑聊著,婦人拎著只雞急匆匆地進門道:“燉只雞好不?”
漢子笑道:“好好!這可是修行的仙人呢!足得殺只雞來吃才行!”
婦人也笑道:“仙人大兄弟稍等,我這就弄去!”
羅羽雖然覺得這稱呼有些尷尬,卻被這對農(nóng)戶夫婦的樸實感動,也就不再說些什么。
不多時,婦人端著燉好的雞和一個小菜上了桌,三個人圍著邊吃邊聊。
羅羽講了些外面世界的奇聞異事,聽得兩夫婦目瞪口呆,連連稱贊不已。
這些一輩子都在田間地頭打轉(zhuǎn)的人,雖然離和城并不遠,可能永遠也無法見到那里的繁華世界是什么樣子。
雖然只是一只土雞,羅羽卻覺得這天晚上,這頓飯,是他來到這個異世之后,吃的最舒心的一頓飯。
沒有危險的怪獸環(huán)伺,沒有強大的仙人壓迫,沒有燈紅酒綠下的算計,可以暫時放下一切事情不去想它。
吃了飯,婦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仙人大兄弟,咱家這口子有時候總心疼,你瞧是個什么毛病呢?”
漢子嚷道:“你這女人,說這些個做什么!”
羅羽忙問道:“大哥平常哪里不舒服嗎?”
漢子笑道:“沒啥子要緊的,干農(nóng)活累的唄!咱們種地的哪個身上還不添點毛病嘛!”
羅羽略一尋思,從懷里摸出一顆“順息理氣丸”來,說道:“我這里有顆補益的丹藥,你吃了吧,對身體有好處?!?p> 別說尋常有點什么不舒服,對于普通人來說,只要是沒死,憑著這一顆藥,只剩下一口氣也救活了。
漢子忙擺手道:“咋能要你的仙丹呢!”
羅羽笑道:“不是什么仙丹,就是強身健體的藥丸,我都吃了你的雞,你吃我一顆藥怕什么。”
對于羅羽來說,不過是最尋常的丹藥罷了。
婦人用手指捅了捅漢子,小聲道:“仙人大兄弟給你就吃了吧?!?p> 漢子咧嘴笑道:“那好吧,咱吃就是了。”
說笑間天色已經(jīng)黑了,羅羽自去空房睡了。
無盡的迷霧之中,羅羽再次站到了焦黑的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