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以為你值得他這么做?
莫語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石膏上的英文,然后輕輕的轉(zhuǎn)身,對我微笑著,說,初燕,你看你,就這么不小心,才這么一段時間我又到這兒來看你了!
莫語的聲音柔柔的,說出這么一番微帶抱怨的話也頗有味道,聽的人心里很是舒服。莫語雖然并不常見,但她對我的確是好。我看著她就笑了,說,莫語姐,我也不想啊,可能是我最近人品不怎么好,老是被雷劈......
莫語淡淡一笑,說,初燕你還是這么幽默,看來傷勢也不那么嚴(yán)重了。說著,她將一個漂亮的籃子放到我床頭上,里面躺著幾個誘人的蘋果和幾只精致的荔枝,上面還盈盈地晃動著晶瑩的水珠,籃子的里圈還放著一圈鮮花,五顏六色的煞是美麗。這個籃子完全就不是裝水果的,簡直就是裝藝術(shù)品來了。
莫語靜靜的沖我一笑,說,沒什么好送的,也不知道你缺些什么,生病就多吃些水果吧!今天我是來找小言的,有些事情必須跟他說。然后就轉(zhuǎn)臉對莫言說,小言,你跟我來一下吧!
莫言點點頭,看了我的石膏腿一眼,跟著莫語出去了。
帥哥美女一出去,整個房間就顯得有些黯然失色了起來。非主流小姑娘興沖沖的問我,剛剛那個帥哥是誰???
我低眉,端詳著那個漂亮的水果籃里的水果,說,就是我以前的上司。
小姑娘更興奮了,啊,原來那個就是你的上司啊,你果然說的都是真的,他還真是個美男,對了,那后進來的那個氣質(zhì)美女是誰?他女朋友嗎?
我搖搖頭,說,不是,那是他姐姐,他親姐姐。
小姑娘就跟打了興奮劑似的,對于我著重說出的“親姐姐”三個字感興趣極了。大聲嚷嚷著,真不愧是姐弟啊,長得都是極品,要是都去拍電視劇,那得迷死多少人啊......
我被她超大的嗓門吵的有些耳疼,從那水果籃里摸出個蘋果砸在她床上,以堵住她的嘴。
小姑娘瞪著大眼看我,不敢相信的說,不會吧,姐姐,你真給我???
我無所謂的點點頭。只是個蘋果而已,她沒必要這么激動吧。雖然這不是我買的,不過莫語既然是送給我了,那也算是屬于我的私有財產(chǎn)了。
小姑娘又興奮起來了,姐姐你真是大方啊,這可是樂好記的蘋果啊,我都垂涎好久了,可惜只能遠(yuǎn)觀不可褻玩焉?。⌒」媚锎舐暤南蛭以V說了她的欣喜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對著蘋果咬了下去。
可能樂好記的蘋果真的是有價值的吧,不然也不可能這么貴。對于我來說,它這么貴也算是物有所值了,因為非主流小姑娘吃完這大大的蘋果之后就雙眼一瞇,會周公去了。
房間安靜的不像話,窗外的天空漸漸的不再明媚。我昨天還聽非主流小姑娘說,今天早上的時候是晴天,到接近中午的時候,天就開始下雨,還嘟囔著說一定要蓋好被子,不然傷著的關(guān)節(jié)會得風(fēng)濕什么的?,F(xiàn)在的天已經(jīng)開始沉下來,就像是前些日子我把莫言那棟漂亮的小別墅給糟蹋的不成樣子時,他那張陰沉沉冒著黑氣的臉。
鉛塊一樣的云朵在天空中一來一去,仿佛莫言的臉,我盯著云朵愣愣的看,自己也不知道就這樣發(fā)呆起來。
突然一陣響聲在“莫言的臉”上響起來,像是嚎啕大哭的聲音。我一怔,愣愣的看天上的云從莫言的臉變成了百川捂著嘴巴,淚珠簌簌的掉下的臉,他倚著一堵灰蒙蒙的破敗了的殘墻,彎著的腰像弓一樣,還在不停的拉大弧度,整個人從側(cè)面看就像一個蝦子。
那張清秀漂亮的臉上,像小溪一樣的不停的淌下淚水,我的呼吸一窒,那一刻,我的心臟疼痛感到消失了一樣,他的發(fā)絲被淚水、雨水濕透。我不知道哪里來的雨水,可能是因為他現(xiàn)在正在我仰望的云端悲傷,同時感受我在地上仰望他的悲傷的悲傷。
我到底是要表達什么意思呢?我到底是在想說些什么呢?百川額上的發(fā)絲被淚水、雨水打濕,貼在額頭左側(cè)。那白皙光潔的額頭右側(cè),清晰的浮現(xiàn)一個觸目驚心的疤痕。
是了,我要表達的是百川額頭上的那道疤痕,我想說的也是百川額頭上的疤痕。這也是百川為什么右側(cè)劉海偏長的原因。
他是個那么清爽的男孩子,可是為了擋住那道疤,不得不將劉海留的長一點,略厚一點,擋住那道疤。最可氣的是擋住那道疤不是為了容顏,而是為了不讓我看見而自責(zé)內(nèi)疚。
那道疤是我弄上去的。在十三歲的時候,我弄上去的。我就是這么一個可氣的人。
十三歲那年,我們剛看見程豫雪的那一天。
那天百川從外面干活回來。至于他干什么活我不知道,他也從來不讓我知道,反正每次回來總是臟兮兮的。和從名車上下來的,才十五歲的程豫雪格格不入,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程豫雪當(dāng)時沒有什么表情的看著我和百川,然后向百川問路,打聽一個男孩子的消息。他們說的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只是在不遠(yuǎn)處看著程豫雪那輛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的車,還有他身上漂亮舒適的衣服。舔著干裂的嘴唇,眼巴巴的望著,誰又能知道我當(dāng)時是多么渴望穿上那樣的衣服,那些漂亮的衣服哪怕只有一件是屬于我的,哪怕只讓我穿一天,而一切,對于當(dāng)時的我來說,都只是一種奢望。
程豫雪不知道在跟百川說些什么,不時指指點點,那雙漂亮的眸子還盯著百川看了好些時間,期間還皺過兩次眉。我之所以記得那么清楚,是因為我一直在盯著他的衣服,順便連他的臉也一起盯了。以至于之后,程豫雪總是取笑我從小就是個花癡了??墒俏业淖⒁饬κ钦娴亩荚谝路?,我根本就不在乎他的眉皺幾次,或者說是看百川幾次,只要他愿意把漂亮衣服給我,我相信我連一眼也不想看他,更別提花癡了。
程豫雪開車走的時候,曾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接著對百川說了一句什么。然后百川整個人都垮了下來,仿佛是斗敗的公雞,焉了的玫瑰,一下子縮水。程豫雪淡笑著上車走了。汽車絕塵而去,帶走了漂亮的衣服,讓我連奢望的機會也沒有了。
那個時候的我是多么的不懂事,不管不顧百川當(dāng)時的憂傷,只想纏著他給我一件漂亮的衣服。百川露著疲憊的微笑,承諾我總有一天,一定會給我買漂亮的衣服。可是我并不想聽承諾,我不知道百川實現(xiàn)承諾的日子是什么時候,但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后,甚至是遙遙無期。
所以我就任性的大吵大鬧,甚至嚎啕大哭。那個時候的少女花季啊,叛逆的心里,我絲毫就沒有想過和我同樣年紀(jì)的百川,沒有想過和我一樣卻要每天為了養(yǎng)活我小小年紀(jì)就要出去干活的百川的想法,我只知道大哭,只知道無理取鬧。還要小小的百川不停的安慰我。即使這樣,我也沒有聽進去他的話,而是掙開他的雙手,將他猛地推開,推到他身后尖著角的大石上。然后在他的額頭上留下了永遠(yuǎn)不可磨滅的傷痕。
晚上于莫倩找到我的時候,還把我臭罵了一頓,她說我沒心沒肝沒肺,她說,你知不知道一個下午百川頭上流著血不停的找我,你知不知道他連擦也不愿意擦一下,滿臉鮮血找不到你害怕的哭啊。
我看著于莫倩,我知道,她和我,和百川的感情。雖然她每天都要厭煩的看著百川的面條,每天都要跟百川掐架,但并不影響我們?nèi)齻€人在這靜默的北道海,在這安靜而孤寂的地方心底深處保留的少年情誼。
我不知道一個男孩怎樣才會哭,但是我確實看過百川哭,就想是我們剛懂事的時候,我們沒有食物吃藥餓死的時候,我們被拐賣到北道海的時候,還有我差點淹死在北道海那條河里的時候......細(xì)細(xì)一數(shù),都跟我有關(guān)。百川,是因為很害怕嗎?是很害怕我會遭遇不幸嗎?害怕這個世界上少了一個叫林初燕的女孩,他少了一個妹妹,百川,他真的會難過的哭嗎?
百川不懂,他不懂我現(xiàn)在也是個開始長大的女孩了,心底會滿懷心事,可是再也不會拽著他的衣角跟他分享了,在這叛逆的花季,我在百川額頭上留下了一道永遠(yuǎn)也無法消失的傷痕,每當(dāng)我看到那道疤的時候,我總是會難過好長一段日子,然后百川就會笑著安慰我,說,沒有我的事,這都是他沒有站穩(wěn)的緣故,但是他越是這么說,我就越是悲傷,然后就會將臉埋在手心中嗚嗚的哭泣。百川總是這么倒霉,這種時候他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我明白他真的不怪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讓我詮釋心中的悲傷。所以當(dāng)我明白過來的時候,百川已經(jīng)蓄上劉海了,不是很長,但是正好能夠擋住額頭右側(cè)的傷痕。
可是,他擋住了傷痕,卻檔不住我心中的裂痕。那道傷痕并沒有這么輕,只是我當(dāng)時不知道。后來才明白,那次的撞擊致使他有輕微的腦震蕩,傷口因為沒有過多錢縫好,所以導(dǎo)致一到陰天下雨的時候,整個腦袋都無可抑制的疼,仿佛要瘋了一樣。一直到現(xiàn)在,醫(yī)療再發(fā)達,也治不了六年前這么久遠(yuǎn)的傷了。也許就是命中注定,百川的那道傷痕就像是夢魘,每每在夢中看著他額頭上因為疼痛而流下的豆大的汗珠,每一刻,我的心臟也跟著疼痛到要消失一樣,一寸一縷,都是我無盡的愧疚和心疼。我寧愿當(dāng)時摔倒大石上的是我,也不愿他遭遇這樣的苦楚......
可是,我們最終還是無法抑制的苦楚,哪怕我們再也不用過小時候那種饑寒交迫的日子,我們依然還會是上帝手中心愛的玩具。是誰說過命運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們掙扎著尖叫了無數(shù)次,十幾年,也沒有擺脫命運扼住我們的咽喉,最終還是這個萬劫不復(fù)的苦楚。而一切塵埃落定,我們依舊還在這場命運的喜劇里,做一個戲子。飾演著,你和我,零落天涯的結(jié)局。
最遠(yuǎn)的距離是我和百川心的距離,最遠(yuǎn)的距離也是我和程豫雪的距離。這一生,我是百川心中的結(jié),這一世,程豫雪是我命里的劫。我傷害了百川,程豫雪傷害了我。
也許傷害我的并不是程豫雪,而是于未然。但這一切,都已經(jīng)敲定了結(jié)果。在三年前那個有星無月的夜晚,因為我的牽絆糾纏,程豫雪最終淡漠的離開,所以,程豫雪名正言順的與我背道而馳,所以,程豫雪堂而皇之的將記憶的灰色留給了我。
可是,程豫雪,你還好嗎?
你的眼中總是盛滿了那么多的憂傷。
那么,你還好嗎?
但是我很不好,我壓抑住三年多,卻還是想你。思念弒魂,痛楚噬心。我又開始犯賤想你了,可是我不敢不能也不應(yīng)該說出來,我想你!
有人說愛一個人多長時間,就要用多久的時間去忘??墒俏覐氖龤q到十六歲愛了你三年,又從十六歲到十九歲忘了你三年,為什么我還是沒有忘記你,為什么你還是在我心中最深的角落,永不搬家?
現(xiàn)在我們又相遇了,又在同一個城市,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氣了,可是,為什么你的眼中總是滿滿的哀傷,你不屑理會我,又怎么總會在莫名其妙的時刻莫名其妙的出現(xiàn)在我的身邊,將你的哀傷展示給我。
三年的時間啊,你過的還好嗎?于未然又為什么沒有給你安慰?以前,你做什么,即使是受傷,我也只能在你身后,捂著嘴巴哭,卻什么也坐不了。那時候我總是感覺你是上帝送給我的一只最漂亮的布娃娃,而我卻不能抱在懷里,我怕一碰你就會破碎,從而離開我的世界,可是即使我再小心,我還是被你驅(qū)逐出了你的世界。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王子,你有你的家族,你是云之彼端的天之驕子,而我什么都沒有,我只是在塵土里卑微的少女。我們本不該有任何交集,可是,程豫雪,如果六年前你沒有找上我和百川,如果我能對你的照顧少接受一點點,如果你能待在對我來說的城堡里,而我一生都只能無助的待在百川身邊,那么,我現(xiàn)在是不是就不會這么傷感,是不是你就不會這么憂傷,是不是百川的額頭上就不會就傷痕?
你穿著漂亮的衣服,像個優(yōu)雅的王子,和公主在晚會上跳舞,在黑白色的鋼琴上彈奏你的人生,而我就會在北道海那個封閉的大山世界里一輩子,粗眉大眼,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每天忙完了農(nóng)活,搬著小木凳在門口曬太陽,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嘮嗑,嗑瓜子。
若是這樣,有一天我們就是相遇了,見面了,也不會有任何交集,只能像陌生人一樣一笑,然后擦肩而過。我們不會是同一個世界里的人,而我不會為了這場以悲劇結(jié)尾的連愛情都不算是的痛苦中崩潰!
若是這樣,那該多好??!
淚水---
滿溢---
流下---
擦干---
再流下---
再擦干---
如此循環(huán)---
百轉(zhuǎn)千回---
最終零落,腮邊滿滿都是淚水。此刻我多么慶幸非主流小姑娘睡得昏昏沉沉的看不見我的狼狽,此刻我又多么像她一樣沉沉睡去,和周公下棋,雖然我不怎么會。
門邊輕輕響起推門聲,我忙的抬起完好的那只手低頭將眼淚擦干,便擦邊低頭干笑著說,雨下得可真大,全身都疼的不像話......
我沒有聽見莫言或是莫語的聲響,只是感覺有個影子一直站在我床邊,也不說話。抬起頭,我才發(fā)現(xiàn),來的人根本就不是莫言或者莫語。而是那次在成子街外娛樂場所里給我化妝的陳姐。
陳姐依舊是冷艷的裝扮,冷冷的神情,手里夾著一支女士香煙。一瞬不瞬的看著我。她似乎看出,剛才的我,陷入了某場可怕的夢魘中。
然后,她冷冷的笑了。
吸了一口煙,陳姐對著空氣吐了一個個煙圈,說,看來你就這么點出息,又想程豫雪那個男人。
我睜著眼睛望她,眼中的淚水差點忍不住又要溢出來。陳姐冷笑著哼了一聲,坐在我床邊。然后又冷笑著看我,被于未然那個惡心的女人盯上了,你還真是倒霉。
陳姐不顧我的驚訝與疑惑,又吸了口煙,然后隨手將煙頭拋在地上,用穿著小皮鞋的腳狠狠的碾在腳下。
她冷冷的開口,說,林初燕,托你的福,我也被卷進了你們這場無聊的戰(zhàn)爭中。我今天是來警告你,以后你要是不小心被我弄死了,可不要來找我,去找于未然那個惡心的臭娘們就行了。
我更驚訝的看她,她一口一個地罵于未然,卻又說要弄死我,這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但是我卻從她的態(tài)度明白了兩件事,一件是于未然又要對付我了,但是不是親自動手,而是讓陳姐代她。另一件就是,陳姐是被逼迫的,而她現(xiàn)在來找我,百分之八十是想和我結(jié)盟。
陳姐看了我一眼,說,林初燕,你想知道六年前,程豫雪為什么會找上你和你哥嗎?
我看著她,不由的大聲說,你連這事都知道?程豫雪當(dāng)時找到我們,不就只是想幫我嗎?
陳姐又是一聲冷哼,譏諷我道,你以為你值得他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