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慮巧,難救傾頹(二)
第二十八章
“公主,奴婢不明公主究竟意欲何為?!蓖碚蘸颓缈詹⑴殴蛟谖颐媲?,晴空把頭壓的低低的,而晚照則昂著頭,倔強(qiáng)的看著我。
“看來你們還是不明白本宮的苦心啊!”我嘆了一口氣,站起來,“如此,本宮也就沒有必要多費唇舌了?!蔽艺f著就往宮門外面走,“惠英啊,咱們走吧,今天應(yīng)該去看看母后了。聽說皇兄好像也在兩儀宮里陪著母后呢,是吧?”
“可不是嘛,陛下剛剛得了個新鮮玩意,要送到太后那哄哄她老人家開心呢?!被萦?,故意夸張的說,“現(xiàn)在這兩儀宮可正好熱鬧著呢?!?p> “公主!公主救我!”一直低著頭的晴空撲上來,一把抱住了我的腿,“公主饒命!此事千萬不能驚擾了太后她老人家!”
“哦?”我站住,俯下身用手抬起晴空的下巴,看見她清秀的臉上寫滿了驚恐,“有何不可?你們太妃娘娘可是太后的親妹妹,難不成你們娘娘連你們兩個都保不住?”
曾經(jīng)的瓊昭儀,現(xiàn)在的慈和太妃吳氏,本來是皇后的親妹妹。一直以來,瓊昭儀都仗著自己的姐姐在宮里橫行霸道,對下人也是蠻橫無理,動輒非打即罵。晚照和晴空本來是慈和太妃入宮時的陪嫁婢女,謹(jǐn)妍獲封長公主的時候永豐帝特意另賞了她宮殿,錦然宮,慈和太妃怕錦然宮人少,就讓晚照和晴空到了謹(jǐn)妍身邊,和謹(jǐn)妍本來的貼身宮女依依和菲菲一起成了錦然宮的一等宮女。
“公主……”開始還很倔強(qiáng)的晚照終于也挺不住了,拜倒在我腳下,“奴婢懇請公主開恩!請公主救救奴婢!”
我沒有說話,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又喝了一口,才緩緩的說:“救?你們犯了什么錯,需要本宮救???”
“公主!公主饒命!”晚照和晴空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冷靜,跪在地上不住的向我磕頭。
“長公主無故失蹤,你們本來就是失職,居然還瞞著這么長時間不上報,這可是罪犯欺君本宮哪里有權(quán)利饒過你們???”
“公主……公主,奴婢什么都說,只請公主救救奴婢!”
“行了行了,都跪好了說話?!眱蓚€人一直不住氣的向我磕頭,弄得我很不耐煩,“你們把長公主失蹤前前后后都給我說說,說清楚了,可別落下什么!”
“回稟公主,”晚照已經(jīng)不復(fù)當(dāng)初的堅持,聲音顫抖的回答,“十五天前,長公主說還有半年就要出嫁了,可自己的女工太差,要閉關(guān)練習(xí),不讓外人打擾。奴婢也沒有多想,就著手準(zhǔn)備,謝絕了一切訪客。開始的五天,長公主一直都呆在寢殿里,奴婢和晴空每天去送水送飯的時候也只是看見長公主在擺弄針線,沒有任何異常。可是……”晚照突然停住了,語調(diào)也變了,“可是,到了第十一天的早晨,奴婢像往常一樣去伺候長公主梳洗,卻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寢宮里沒有人,奴婢開始還以為長公主早起先出去了,可是找遍了整個錦然宮也沒有見到長公主,就連長公主自小伺候的依依和菲菲也找不到蹤影。奴婢又回到寢宮,這才發(fā)現(xiàn),長公主的床鋪……還是前一天奴婢整理完的樣子,長公主晚上根本就沒有在寢宮……”晚照又停頓了一下,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哭腔,近乎乞求,“長公主失蹤了!”
“你們有沒有告訴太妃娘娘?”晚照說完就泣不成聲,我只能轉(zhuǎn)頭問晴空。
“奴婢哪里敢耽誤!立馬就跑去告訴了太妃娘娘?!鼻缈者B忙回答,“可是太妃娘娘說長公主已經(jīng)是北朔未來的太子妃,此事事關(guān)重大,不可亂說,讓……讓我們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就當(dāng)長公主還在閉關(guān),也不能讓太后知道……”
“知道嗎?你們兩個剛剛在鬼門關(guān)上走了一遭。”我把茶杯輕輕放下,略帶深意的說。
“公主……”晚照和晴空抬起頭,一臉迷惑的看著我。
“虧得你們兩個還是宮中的老人!”惠英很默契的在一旁幫我說完我不便開口的話,“你們還知道長公主失蹤事關(guān)國體?此事關(guān)聯(lián)重大,就是太妃娘娘也可能要受到牽連。太妃娘娘不讓你們聲張,必然是要在暗中找尋,若是找得到了自然皆大歡喜??墒悄憧纯?,這里事發(fā)都十天了,還不見長公主的影子。下個月太后娘娘還要辦賞花宴呢,你們這閉關(guān)的借口總不能拖到那時候吧?”
“惠英姑娘,您是說……”晚照和晴空也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連連改口,恭敬的稱呼惠英為“姑娘”。
“長公主失蹤,怎么會連依依和菲菲一起呢?很明顯,這就是有預(yù)謀的,豈是我們能夠找得到的?”惠英耐心的講解,“到時候,太后娘娘和陛下怪罪,你們這么大的事情卻隱而不報,罪犯欺君,是要滅九族的!只是啊,可以保得太妃娘娘了,她只要咬定自己毫不知情,誰還敢怪罪她?”
“公主慈悲!請公主救救奴婢!”晚照和晴空在惠英的提點下很快想明白了慈和太妃想犧牲她們?yōu)樽约喉斪锏挠眯模@恐之下,已經(jīng)完全把我當(dāng)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們公主當(dāng)然是想幫你們的,”惠英走過去,扶住兩個人,“不然也不會大老遠(yuǎn)的過來和你們費這番唇舌了。可是,我們公主住的離錦然宮這么遠(yuǎn),很多事情都不了解,要幫的上忙,還真是……”
“奴婢但憑公主差遣!但懇請公主保得奴婢性命!”晚照和晴空畢竟也是見過世面的,明白了我的意圖后,立馬就表明了決心。
“長公主在失蹤之前可有什么異常?”惠英的戲份已經(jīng)演完了,我就進(jìn)入正式話題,開始認(rèn)真的問。
“長公主和平日里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好像漸漸變得有些喜怒無常,還經(jīng)常一個人對著書本發(fā)呆?!鼻缈障肓讼?,有點不確定的說。
“大約有多長時間了?”
“大概……就是從今年以來吧……”晚照敲著腦袋,“以前長公主雖說有些任性,但是奴婢和晴空都是自小伺候在身旁的,自是明白長公主其實是很善良的??墒亲源蚪衲暌詠?,長公主不知怎的,總是一會高興一會又亂發(fā)脾氣,弄得錦然宮上下都提心吊膽的。”
“你們伺候的時候,可曾發(fā)現(xiàn)過什么東西不是錦然宮的?”
“好像……”晴空遲疑了一下,“公主有個小袋子,里面裝的東西誰都不讓看。奴婢問起的時候,還發(fā)了脾氣?!?p> “對對,”晚照也突然想起了什么,“公主和奴婢說過,那是她自己做的??墒桥疽谎劬涂闯鰜恚谴由系膱D樣根本就不是出自公主之手?!?p> “那公主失蹤時,可還帶走過什么東西?”我繼續(xù)問。
“宮里的東西都沒動過,隨身衣物和貴重的細(xì)軟一樣都沒少。只是……”
“只是什么?”
“北朔來求親時,當(dāng)做信物的那只水晶燕不見了?!蓖碚胀掏掏峦碌恼f。
水晶燕,牡丹佩,北朔太子妃信物,慕容涵琚失蹤,謹(jǐn)妍失蹤,城南的神秘商客,如意巷中身手詭異的黑衣人……
我的腦子一時間混亂不已。
謹(jǐn)妍的身份如此特殊,她的失蹤將會對誰有利?又是誰在操控這一切?
早在兩年半以前,我就已經(jīng)知道謹(jǐn)妍和北朔太子的婚姻是個陰謀。北朔本來就打算假扮慕容涵琚中途劫走和親公主,制造開戰(zhàn)的借口。但是聞人成僡勸說我不成,所以轉(zhuǎn)而求取了大株最為無能又驕縱的謹(jǐn)妍。可是這人選變了,原計劃還會實行嗎?謹(jǐn)妍的失蹤是北朔的陰謀?
還有慕容涵琚。
慕容家從未真正臣服與大株。父皇病逝之后,更是肆無忌憚,多番上書,以加強(qiáng)北方防衛(wèi),防范北朔為借口要求擴(kuò)充滕州自備軍。永豐帝雖然心有不甘,但是這兩年大株受控于外戚,整個朝堂烏煙瘴氣,黨派交錯,地方勢力也風(fēng)起云涌,商旅出身的吳家已經(jīng)趁亂掌握了大株的大半經(jīng)濟(jì),又有皇后撐腰,偏偏每次都不上繳賦稅。所以,滕州就成了大株國庫太重要的支持。顯然,慕容涵琚也深知這一點,每次都在繳稅進(jìn)貢的時候提出增加軍隊的請求,讓永豐帝不得不答應(yīng)。如此幾次,滕州的勢力大為增強(qiáng),如果沒有三皇兄在沅州訓(xùn)練的軍隊,估計滕州的兵力已經(jīng)可以和大株相抗衡了。
勢力增強(qiáng)了的滕州,轉(zhuǎn)而開始做面子上的功夫。
以前,楊氏一直都念及與姬氏大齊的同袍之義,不屑于北朔的篡位行為。多年以來,每次北朔對西疆的姬氏用兵之時,大株都要口誅筆伐,指責(zé)北朔。有幾次西疆受到致命的威脅,大株還曾派出軍隊支持。這樣的做法自然在天下人面前樹立了一個良好的忠臣形象,也讓大株以德服人,穩(wěn)賺了天下文人的同情和支持,這也是北朔遲遲不敢向大株開戰(zhàn)的原因之一,北朔因為早年的奪位行為,背地里受到了很多指責(zé),自然不想再在這個上面抬不起頭來??墒怯镭S帝楊元彬登基后,把大株弄得一團(tuán)糟,自顧無暇。北朔連次出兵西疆,永豐帝竟然做出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姬氏曾多次求助,而永豐帝竟然回復(fù)使者,說什么大株與姬氏早無情意,如今更是“各安天命”!
這樣的說法很讓天下人受傷,也讓父皇苦心營造的大株重德通理的形象轟然倒塌。而滕州的慕容氏恰恰在此時登場,在很多場合表明自己對平治帝的懷念,并且一再上書要遵從平治帝的一貫做法,出兵相助姬氏。永豐帝雖不高興卻也沒有辦法。
這樣,在滕州的不斷添油加醋中,世人對于永豐帝的不滿又一步加深了。
謹(jǐn)妍失蹤,如果是慕容涵琚做的,那……
“你們兩個暫時一切如常,不要對任何人說起此事。一切細(xì)節(jié),都交代給惠英?!蔽艺酒饋恚唵蔚姆愿劳碚蘸颓缈?。
我需要去證明一些事情。
寧靜的初夏,風(fēng)都是溫和的。但是我卻聞到了一絲危險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