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尋,愁云長滿九嶷山(五)
第四十五章
“軍師?!蔽蚁破鸷熥?,跨進了中軍主帳,笑容滿面。
“七公主,”歐陽景瀾正端坐在桌前,桌子上攤滿了各種字帖,而歐陽景瀾則正在臨著不知道那一副,見到我進來,歐陽景瀾將筆擱在筆架上,沖我微微一笑,“公主可是有事?”
歐陽景瀾今天并沒有向我行禮,只是略略點了一下頭算做打招呼。
早就聽說北朔的玄甲軍軍紀嚴明,如今身處其中方才正在明白這句話的真實含義。
雖然這幾日玄甲軍堅守不出,但是也會有一些日常的軍務(wù)以及很多李玉虎方向的線報需要處理,大軍后方還有大批的平都百姓需要各種安置,所以中軍大帳一直都沒有閑下來。
玄甲軍的所以信息傳遞,都有專門的傳令官,根據(jù)信息的發(fā)出人和內(nèi)容,又有不同的令牌,只有拿出令牌,才能說話。主帳不時會有傳令官進入,每一個傳令官進來都要先問安,再上報所傳消息或者信件的時間、內(nèi)容、發(fā)出人、經(jīng)手人,歐陽景瀾根據(jù)這些情況判定是否要親自查閱還是直接交給其他副將處理,若是要轉(zhuǎn)交,就再拿出一塊令牌,直接讓傳令官去轉(zhuǎn)交,若是要親自查閱,就讓侍衛(wèi)收好令牌,再讓傳令官傳口信或者是交遞信件。每天都有很多傳令官進出主帳,但是每個人都一絲不茍的把這些程序照做一遍。有兩次傳令官太過慌忙,忘記了問安,還被掌管刑罰的薛獷將軍罰了各五十軍棍。
在軍營的這幾日,我每日必會來中軍大帳,名為與軍師歐陽景瀾閑聊,實則是接受他的各種試探。歐陽景瀾說話的技巧很高明,往往就在你最不經(jīng)意的地方設(shè)陷阱,防不勝防。有好幾次,我都差點說出與身份不相符的話來,弄得我最近總是疑神疑鬼的。
不過就這幾日的接觸來說,歐陽景瀾并不是一個很嚴厲的人,雖然坐在主帳里的時候賞罰分明,絕不容忍身邊的人有半分逾矩,但是在私底下還是很灑脫的,并不很在意禮節(jié)。剛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每次見到我要行禮問好,但是后來漸漸有幾分熟絡(luò)之后就不是那么拘謹了,每每只是略略一抱拳,算作行禮。今天更是只點了點頭就了事。
“軍師想見的人,已經(jīng)到了?!蔽野l(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就在帳外候著呢,軍師可是要見一見?”
“公主真是好速度?!睔W陽景瀾離開座位,向我走過來,有意無意的看著我,我卻依然和往常一樣笑的很開心。
“那里那里,謹?shù)鲁忻绍妿熛嘀诺靡栽诖税采怼V數(shù)聼o以為報,僅能盡此綿薄之力,還望軍師莫要見笑。”
“公主嚴重了,此人可是非同一般,怎能是綿薄之力?”歐陽景瀾笑意融融,“尋得此人,公主可是給在下幫了大忙?!?p> “這可不敢當(dāng)?!蔽倚χ鴶[手,心里說,這哪里是給你幫忙啊,這是在自救,不然我早晚要被你給弄死?!澳饺莺3浇袢粘綍r剛剛到大營,已經(jīng)梳洗過了,可要讓他進來?”
“算了吧,慕容家的小公子平日里也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突逢此變又在村野山坳待了這么久,想必也受了不少委屈。這軍營雖然不比皇宮內(nèi)院,但是相較于航山村寨,還是好了不少,”歐陽景瀾搖搖頭,“他剛到軍營,還是讓他先好好休息一下,來日方長?!?p> “軍師真是體諒人?!?p> “我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在公主的營帳旁邊為小公子另行搭建了帳篷。軍中不比外面,條件總是艱苦一些,我讓人備了些吃用的東西,都是依照公主你的用度來辦的,希望不要委屈了小公子才是?!?p> “軍師體貼周到,當(dāng)然不會委屈他的。”
因為我是女子,又是身份敏感的大株公主,所以我的用度應(yīng)該就算得上是軍營里最好的了。歐陽景瀾竟然給慕容海辰準備了和我一樣規(guī)格的東西,可見對他是相當(dāng)?shù)闹匾?。我不禁在心里冷笑,這算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呢,還是為慕容海辰準備的斷頭飯呢?
“殿下如今不在,我事事都要多操心些,若有什么不當(dāng)?shù)牡胤?,還請公主見諒?!睔W陽景瀾說這話是怕照顧不好慕容海辰?還是覺得想要讓我去送死有點對不起我?
“軍師體察入微,怎會有不妥之處呢?軍師過慮了?!?p> 玄甲軍主帥聞人成倓前天在主帳中見了一面之后就領(lǐng)著一百人出營了。具體方向和目我都不知道,所以現(xiàn)在,玄甲衛(wèi)的主事大權(quán)就全部都歸了歐陽景瀾??墒窃谖铱磥?,聞人成倓在與不在根本就沒什么兩樣,反正他在的時候也很少在主帳處理軍務(wù),偶爾幾次進入主帳也不說話,只是看著歐陽景瀾發(fā)號施令,再就是一邊玩弄茶杯一邊默默的聽我和歐陽景瀾的閑聊,半天都不插上一句話。玄甲衛(wèi)大小事宜都聽從歐陽景瀾的吩咐,也沒有人看聞人成倓的臉色,他就像是一個透明人,根本沒有人在意。
“依照公主的說法,那慕容海辰身邊的使女,是……”歐陽景瀾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我就順著他的意思在客位上坐下,等著他下一步的反應(yīng)。看我坐下了,歐陽景瀾也在我對面坐下,很有禮貌的向我詢問慕容海辰的情況。
“是三皇兄調(diào)派的,”我連忙搶過話頭,“當(dāng)年三皇兄遠去沅州之時就覺得慕容氏包藏禍心,特意在慕容海辰身邊留意了幾個人。后來三皇兄在沅州練兵,離得滕州近了,更是越發(fā)覺得慕容氏不安分,早早就做了提防。此次慕容氏造反之初,三皇兄就稟報了皇上,暗中將慕容海辰帶到航山農(nóng)戶隱藏起來了?!?p> 自從慕容涵琚起兵以來,慕容海辰就成了一個焦點。
當(dāng)年,慈惠太后與慕容涵琚結(jié)盟,以滕州的鹽鐵大權(quán)為代價求得了慕容氏對元構(gòu)的支持,讓元構(gòu)順利的戰(zhàn)勝了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了一定威望又受到父皇青睞的三皇兄元彬,坐上了儲君之位。但是三皇兄在沅州休整水壩,立下大功,慈惠太后又深知父皇對于元彬的欣賞,所以時刻提防,不敢有半點松懈。當(dāng)時三皇兄有手握重兵的莊氏在身后支持,但是太子空有權(quán)貴的力挺卻沒有一點兵權(quán),慈惠太后為了保險,又一次用滕州的鑄幣權(quán)交換慕容涵琚支持元構(gòu)登位,雙方為了建立相互之間的信任,交換了人質(zhì)。我被賜婚給慕容涵琚,而慕容海辰,則是慕容氏以元構(gòu)伴讀為名送進皇宮的。但是當(dāng)時慕容海辰已經(jīng)十二歲了,而元構(gòu)才剛剛四歲,所謂伴讀不過是騙騙外人,其實慕容海辰和我一樣,是慕容家交給慈惠太后的人質(zhì)。
本來慈惠太后和慕容家的交易是暗中進行的,慕容海辰也被保護的很好。可是父皇突然去世,三皇兄赴沅州戍邊,根本無力與元構(gòu)爭奪大位,元構(gòu)順理成章的登基為帝,滕州一點忙都沒有幫。
那么如此一來,元構(gòu)還要不要在登基之后履行承諾,將鹽鐵及鑄幣大權(quán)交個慕容氏呢?作為元構(gòu)當(dāng)然是不愿意的。本來他的如意算盤是讓我出嫁,替他償還了這筆債,反正我從一開始就是他們布下的棄子,就是死了也不可惜。但是父皇三年的守喪期是他沒有想到的。我不能出嫁,元構(gòu)有害怕慕容涵琚破罐子破摔所幸將當(dāng)初與自己的交易公諸于眾,所以就只能下放了滕州的鹽鐵和鑄幣權(quán)。
但是元構(gòu)本來就貪心,這樣做完大株國庫就少了很大一筆收入,心里更是不爽,于是就把火氣都撒在了慕容海辰身上。永豐帝登基之后就撤去了對于慕容海辰的保護,公然在朝廷上宣稱慕容海辰是滕州的人質(zhì)。滕州在父皇死后更加肆無忌憚,甚至上書和永豐帝在稅收問題上討價還價,朝野上下早就是義憤填膺。
慕容涵琚舉起反旗之后,很快就有大臣上書,要求元構(gòu)處斬滕州人質(zhì),血祭軍旗。莊誠派人日夜保護慕容海辰左右,生怕慕容家有人來劫走他。可是過了許久,一點異常都沒有。
于是我們就明白了,慕容涵琚早就已經(jīng)放棄了自己的侄子,不管他的死活了。這樣一來,慕容涵琚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他就是要等大株將慕容海辰處斬,再大做文章,宣揚元構(gòu)暴戾的名聲,同時也讓元構(gòu)失去了最后一個威脅滕州的把柄。
后來,吳廣勝連連戰(zhàn)敗,元構(gòu)怒不可遏,幾次對慕容海辰起了殺心,但是都被莊誠勸阻了。
莊誠覺得再讓慕容海辰在宮里待下去,早晚要被元構(gòu)殺了祭旗,所以聯(lián)合兵部好多大臣,讓元構(gòu)同意把慕容海辰喬裝改扮,送到航山山民的家里軟禁起來,待萬不得已之時在從長計議,這才保了慕容海辰一命。
但是這些我自然是不能和歐陽景瀾說起的,所以只簡單的說是三皇兄的安排。反正主意是莊誠想的,也是他去辦的,而誰不知道莊誠是站在豫王一邊的?所以也可以算是三皇兄的安排了。
“這樣啊,”歐陽景瀾聞言眉頭微蹙,“豫王殿下果真是心思細密,防患未然啊?!鳖D了一下,歐陽景瀾突然很感興趣的說:“小公子許是累了,就先有勞公主帶他安置了吧,畢竟公主還和他熟悉些。”
“這個不難,謹?shù)伦匀灰苍敢馊绱??!?p> “只是慕容小公子來了,我不見上一面也不太合適……”歐陽景瀾似乎有點為難,想了半天突然一拍腦袋,“我就先去見見他身邊的這個使女吧,多了解一些小公子的情況,也好讓他住的舒心一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