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云慘淡萬里凝(五)
第五十五章
航山深處,毒崖之下,迷林邊緣,毒草叢生。
天,已經(jīng)黑透了,月亮卻照不到這里,四周一片漆黑。
石壁的后面,忽然一絲光影閃動,一個黑色的影子如鬼魅一般的出現(xiàn)在石壁一側(cè),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遠(yuǎn)處的灌木叢中,點點橘紅色的燭光閃動,一點一點的,像流動的星辰,但是卻半點都照不到這里。
兩個身著粗布衣裳的男子先后出現(xiàn),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發(fā)出。看到遠(yuǎn)處的燭光,兩個男子眼睛里閃過復(fù)雜的情緒。其中一個對著面前的背影躬身行禮,剛要開口說話,那個黑色的背影卻突然間轉(zhuǎn)了過來,墨色的瞳仁沒有一絲情緒,但是目光卻若有若無的掃向身后的年輕侍衛(wèi)。
“殿……四爺?!笔绦l(wèi)連忙低下頭,回避他的注視,“那邊已經(jīng)搜索了一遍,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p> 黑色的影子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很快又轉(zhuǎn)回了原來的方向。
“七少爺!七少爺!”遠(yuǎn)處的呼喚聲還在繼續(xù),但是一點回應(yīng)都聽不到。
“沒有,你那里呢?”提著燈籠的人雜亂的聚集,相互詢問。
“這里也沒有……”
“你說,不會是死了吧……這懸崖這么高……”
“那也應(yīng)該有尸首啊……”低聲的議論不絕于耳。
“將軍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咱們還是去那邊找找……”
“也好,要是還能喘個氣也應(yīng)該回應(yīng)了。八成是沒有掉在這里……”
“嗨,你們!”一個略高的聲音響起,“到那邊找找……”
一陣窸窣的聲音,橘紅色的燭光漸漸遠(yuǎn)去,人聲也逐漸低沉下去,直到光亮和聲音都消失不見。四周又恢復(fù)了死一般的沉寂。
“拘法,拘道?!?p> “屬下在?!?p> “我們分頭找,就在這一片,包括前面的灌木林和這些石壁周圍?!?p> “可是剛剛……”拘法疑惑,剛剛不是有人找過了嗎?
“一個時辰。無論有氣沒氣,只要找到了就立刻回到這里。若是過了一個時辰,不管找到?jīng)]有都到這里碰面。我們立即動身去和軍師會和。”低沉的聲音,平靜,全然不覺這些話正在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屬下遵命。”拘法和拘道掩飾不住的有些惋惜,但是可能已經(jīng)見到過太多次這樣的情況了,領(lǐng)命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猶豫。
拘法和拘道很快就向著不同的方向,開始了搜索,一會兒工夫就已經(jīng)隱蔽在夜色里了。
聞人成倓?wù)驹谠兀鹩沂?,仔?xì)的端詳著手中的劍。良久,他抬頭,反手一握劍柄,從剛剛隱藏的石壁中走出來,朝著和拘法拘道相反的方向走去。
崖底的光線很弱,連腳下也是勉強能夠看清。聞人成倓走的很慢,找到也很仔細(xì),但是一刻鐘過去了,還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不禁有點泄氣。很快,瘴氣就要升起來了,如果還是找不到,楊謹(jǐn)?shù)录词鼓軌騼e幸墜崖不死,也會中毒昏迷,而且……想起她手臂的傷,聞人成倓不禁搖搖頭,那一劍刺得很深,簡單的包扎不可能止血,算到現(xiàn)在估計沒死也會失血過多昏迷過去。聞人成倓又看了看手中的劍,輕輕的嘆息。
忽然,劍尾不知什么東西好像在閃光。聞人成倓好奇的托起被扯斷的劍穗,目光久久停留在上面。夜光中,幾顆指甲大小的石頭閃出熒熒的淡色光暈。
“螢石……”
聞人成倓猛然間若有所悟,低下頭開始細(xì)心的尋找。很快,地上一顆閃著淡光的小石子就被找到了,接著,第二顆,第三顆……聞人成倓竟然有點高興,隨著螢石的指引尋到了一處巖石的洞穴。
洞穴幽深,里面黑黑的看不清。聞人成倓不禁握緊了手中的劍,慢慢的從洞口摸了進去。
“碰”,一聲輕響,黑暗中,他看不清來自未知方向的襲擊,只能憑借本能躲開了。只覺得一陣涼風(fēng)擦耳而過,“匡塔”一聲撞擊到了他身后的石壁上,接著,有咕嚕咕嚕的滾落在地上,似乎是石頭之類的東西。聞人成倓更加警覺,側(cè)身一步一步的慢慢向里。漆黑一片,根本就看不到任何東西,聞人成倓用劍在空中揮了幾下,摸到了石壁,扶著再往進走。突然,手指觸及到一絲柔軟冰涼的東西,有了剛剛的教訓(xùn),他很快將手收了回來,反手用劍在上面劃了幾下,沒有聲音。劍鋒收回,上面卻有些濕潤,摸一摸,好像有些粘。
聞人成倓一下子確定了什么,從腰間摸出一個火折子。柔和的橘紅色光亮將黑漆漆的洞穴照亮。當(dāng)看清楚洞穴里的情況時,他卻不禁一皺眉。
終于找到她了。
楊謹(jǐn)?shù)卵雒嫫教稍诘厣?,身上的衣服被劃開了好多處,而且沾滿了白天打斗時沾染上的血污,最為醒目的,還是幾乎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的左袖,袖變已經(jīng)變成了暗褐色,而上方還破了一個很大的口子,顏色依然鮮紅。
雖然此時光線很弱,但是依然能夠看出來,她的臉色蒼白的可怕。
這樣的情景他并不是頭一次見,在戰(zhàn)場上,多得是失血過多頻臨死亡的人,傷的不比她輕,他并不覺得驚訝,畢竟,從那么高的懸崖墜下,如果毫發(fā)無損才真是怪事。他只是奇怪,她看上去如此的平靜,不知道是昏迷還是昏睡。洞里的一切都很完整,甚至,她還在入口出布置了小小的機關(guān),在自己周圍的墻壁上放置了毒草。
他蹲下去,拍了拍她的臉,卻一時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稱呼。
“楊謹(jǐn)?shù)拢研选?p> 沉睡的人沒有反應(yīng),他也覺得不妥。再怎么說,她也是公主,應(yīng)該沒有人會連名帶姓的稱呼她吧……
“公主……謹(jǐn)?shù)隆彼麚Q了說法,躺著的人似乎有了一些反應(yīng)。
“惠英……誠哥哥……”
好像很費力,她終于睜開了眼睛。但是眼神卻沒有焦距,看著他亂叫一氣。
“楊謹(jǐn)?shù)?,醒醒!?p> 什么亂七八糟的!他有點不高興。但是她蒼白的臉色和身上大團的血跡還是讓他覺得有點惋惜,這個女人估計熬不下去了。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謹(jǐn)?shù)聮暝胍饋?,但是身上軟綿綿的根本不可能做到。
“旁邊……”謹(jǐn)?shù)缕D難的指著石壁的方向,“有一棵帶紅花的草,幫我拿過來……”
聞人成倓疑惑的看了看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清醒了,但還是將她要的草拿來,放到她手里。謹(jǐn)?shù)乱话炎ミ^來,就放到嘴里嚼起來,綠色的草汁把她的牙齒都染了色,襯得本來就蒼白的臉色顯得很詭異。
“楊謹(jǐn)?shù)?,你認(rèn)識我是誰嗎?”聞人成倓被她怪異的舉動弄迷糊了,試探的問。
“聞人成倓。”謹(jǐn)?shù)碌穆曇舻故呛苷?,“謝謝?!?p> 謝謝?她難道天真的認(rèn)為他是來救她的?
“你……還能動嗎?”他有些猶豫。她傷的很重,如果要帶著她走估計很困難,況且還有躲避慕容澤的追殺。可是,她已經(jīng)醒了,要放下不管也不知道要怎么開口……
“可以,我自己能走,不會拖累你們的。”她說的很平靜,好像看穿了他的意圖,“我的傷雖然重,但是不致命,我已經(jīng)處理過了,暫時不會有太大的問題?!闭f完,在他驚異的注視下,謹(jǐn)?shù)戮尤蛔约号懒似饋?,雖然動作還不是很利落,但是走路是不成問題的。
“石壁下還有一些草,你收好,待會分給拘法和拘道,”謹(jǐn)?shù)轮钢鴦倓偹〔菟幍牡胤剑斑@種草能解瘴氣之毒,每個人吃一棵就可以了?!?p> “你……”他拿起來地上的草藥,轉(zhuǎn)頭看著她,想要說什么。
“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心?!敝?jǐn)?shù)麓驍嗔怂盁o論如何,謝謝你能來找我?!?p> “我覺得有必要讓你明白……”他大步走向她,加重了語氣,卻不料,再一次被她打斷,“如果我走不動了,”她的聲音和平靜,他不禁一怔,住了口,安靜的等她說完。
“如果我失血,或者是中毒太重,走不動了,”她看著他,冷靜的讓他幾乎要產(chǎn)生一種錯覺,覺得她似乎應(yīng)該就這樣,居高臨下的和他說話,仿佛命令般的語氣,“給我個痛快,把我的尸首或者骨灰交給惠英,不要讓我落在慕容澤手里。”
鬼使神差一般,他竟然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了。
那一刻,她的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視死如歸的氣勢,比她白天不顧一切斬殺敵人時露出的凌厲果決還要……引人注目。
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被震撼了。
謹(jǐn)?shù)禄剡^頭,發(fā)現(xiàn)聞人成倓毫不避諱的緊緊盯著自己,有點不解,也有點尷尬。好像……剛剛說的話太……不像固儀公主能說出來的……
他臉上依舊波瀾不驚,似乎帶著微笑,一副溫和之態(tài)。但是,墨色的瞳仁里,濃濃的掩藏在無數(shù)她無法分辨的情緒。
“走吧,”他向她伸出手,她疑惑的看著他,不明其意,他索性探過去,在她躲閃之前握住了她的右手,“我們?nèi)フ揖蟹ê途械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