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四)
第七十九章
我見到聞人成偲的那一天,天氣很好,我的心情也很好。
玄甲軍在滕州以南選了一個還算平坦的地方駐扎,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下扎的第二天,我實在是不想再看到聞人成倓,就借口身體不舒服留在醫(yī)帳休息。結(jié)果聞人成倓居然自己來了!
我好不容易不用去見聞人成倓和云香那對主仆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表演,就想著能夠安安心心的練一會字,讓我稍微平靜一下。可是剛剛沒坐一會兒,就看到聞人成倓掀開簾子,徑直朝我的方向走過來。我只好放下筆,勉強的擠出一個微笑。聞人成倓的回應(yīng)是特別開心的大笑著坐到了我的正對面。
“殿下,您到底有什么事?”我臉上的笑容幾乎就要僵住,說出的話也帶著不可抑制的厭煩情緒。
“聽說明兒身體不舒服,來看看?!彼苁孢m的靠在椅子背上,好像真的是很關(guān)心我。
“寧王殿下!”我受不了他這種陰陽怪氣的調(diào)調(diào),有些憤怒的提高了音調(diào),“謹(jǐn)?shù)乱恢币詠矶际翘拐\相待,殿下有什么話就直說,不用遮遮掩掩的,就算您不尊重我也要尊重您自己!”
“呵呵?!彼尤惠p笑出聲,“到底還是個孩子?。 ?p> 我被他這種散漫的態(tài)度徹底的惹火了,直接就站了起來,真想破口大罵,但是還是咬咬牙忍住了。聞人成倓一直盯著我,笑意越來越深,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好像是在思考我為什么要這么生氣。
我深吸一口氣,學(xué)著他的樣子也笑了起來,重新坐下,緩緩道,“其實殿下您真不用親自來看我的,云香監(jiān)視的比你到位的多,就連我睡覺的時候都不曾落下。”
“我知道?!甭勅顺蓚劸尤稽c點頭,大方的承認(rèn)了云香確實一直都在監(jiān)視我,“我一直都很相信云香的能力,她既然都不能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就說明明兒一直都很乖巧?!?p> 我被他的坦誠弄得當(dāng)場氣結(jié),幾乎就無法控制心中洶涌而來的怒火。
“明兒何必動怒呢?”他笑著繼續(xù),“玄甲軍是不養(yǎng)閑人的,一個任務(wù)只會委派給一個人,這個人也絕對能夠圓滿完成。所以監(jiān)視你的事情,是用不著第二個人的,這到不是因為你不夠重要,而是玄甲軍向來如此,你也不用介意?!?p> 我被他這一番話完全氣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覺得一股熱血沖到頭上。
這是什么邏輯!
玄甲軍日夜監(jiān)視我,還讓我不要因為監(jiān)視的人少兒傷心?
“玄甲軍真的不養(yǎng)閑人?”我挑眉,冷笑,“那殿下怎么會呆在這里?”
“我也沒有吃閑飯?。 彼坪蹉读艘幌?,然后又笑起來,“我這不是就來干事了嗎?”
“是嘛!”良久,我才咬牙切齒的吐出幾個字,“殿下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們其實從未信任過我?”
“不是啊!”聞人成倓兩手一攤,一臉的無辜,“玄甲軍很信任你的。但是在畢竟是我們第一次談生意啊,額度又這么大,當(dāng)然要小心為上了?!?p> 我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做出什么表情才好,只能冷笑的瞪了他一眼,“請您,有話,直說,行嗎?”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正賢回營了,為兄想替明兒引薦一下?!?p> 正賢?也就是聞人成偲?他來了?
好吧,這應(yīng)該算是這段時間以來我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所以我放棄了和聞人成倓劍拔弩張的對視,轉(zhuǎn)而向他微微一笑。
聞人成倓對我的反應(yīng)很滿意的點點頭,就站起來轉(zhuǎn)身出去了。我也連忙站起來,跟在他后面。
聞人成倓七拐八拐,居然把我?guī)У搅塑浗饺莺3降膸づ瘢?p> 我心中倍感疑惑,但聞人成倓卻沒有停留直接就走了進去。我在門外頓了一下,還是跟著走了進去。
帳子里已經(jīng)坐著兩個人,都穿著青灰色的長袍,臉上都是淡漠而冰冷的表情。他們隔著桌子坐著,手里都端著茶杯,還在裊裊的冒著熱氣,可是四周的空氣卻是冰涼的,隱隱的泛著寒意,讓我莫名的覺得別扭。
聞人成倓倒是不甚在意,大大咧咧的走到兩個人中間,指著我對其中一個說,“這位就是莊嚴(yán)先生?!?p> 聞人成偲面向我站起來,還算恭敬的見禮,“久仰先生大名?!?p> “不敢?!蔽冶囟Y,“草民莊嚴(yán),見過汝王殿下?!?p> 聞人成偲和我想象中的樣子差不多,他應(yīng)該是比莊誠小一歲,但是看上去卻成熟很多,很有將軍的樣子,威嚴(yán),周身都彌漫著肅殺和果斷的氣質(zhì)。
北朔的咸樂帝有很多孩子,可是活到十二歲能夠進族譜的只有十個兒子和三個女兒。我已經(jīng)見過的又皇七子聞人成僡,皇四子聞人成倓,還有最小的公主貞蘭,再加上今天見到的聞人成偲。咸樂帝的這幾個孩子長得并不相似,從相貌到氣質(zhì)都很不一樣。
聞人成偲長得不如聞人成僡好看,但是眉宇間卻有一種凜然的英氣,頗具男子氣概,讓人從心里產(chǎn)生一種敬畏之情。
我們簡單的寒暄了幾句就圍著桌子坐下,開始了最正式的談判。聞人成偲代表玄甲軍的立場,慕容海辰代表滕州不服從慕容涵琚的勢力,我,站在大株豫王楊元彬的一邊。我們共同的敵人,就是滕州城里的慕容涵琚。
聞人成偲比歐陽景瀾要爽快很多,也更加講道理。他并沒有威脅我和慕容海辰要對大株或者滕州不利,僅僅是要我們保證,無論如何不可追究北朔干涉別國內(nèi)政的行為,對于玄甲軍一早在大株邊境集結(jié)的事情不要深責(zé),保證對外宣稱北朔確實是來援助大株的。
這樣的條件我沒有異議,慕容海辰也滿口答應(yīng),如果他能夠奪取滕州的控制權(quán),非但不會遷怒北朔,反而會將玄甲軍奉若上賓。
我本來以為聞人成偲會要求沅州出兵的,但是出乎意料他并沒有提這件事,而是一再表示,大株的永豐帝是個圣明君主,遭滕州奸計陷害至于淪落民間,北朔只是看不過眼,本著天下大義才來相援的。
我一時想不明白他堅持要保護永豐帝的名譽目的何在,但是想到這樣也不會對大株有什么損害,也就很爽快的答應(yīng)了。
我覺得比較不靠譜的是北朔出兵,又和滕州打了這么長的時間,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卻是幫永豐帝保住皇位,還把滕州交還給慕容海辰,好像玄甲軍什么好處都沒有撈到。
這……可能嗎?
當(dāng)然不可能!
因為聞人成偲很快就提出了另一個條件,就是滕州的問題。
玄甲軍早就對滕州心懷不軌,當(dāng)然不會這么容易就把滕州還給慕容氏。我連忙表示,滕州本來就不同于大株的其他州郡,有很強的自主權(quán),現(xiàn)在更是連鹽鐵和鑄幣大權(quán)都已經(jīng)下放,大株不會對滕州管太多,只要名義上滕州是臣服大株的就可以了。
聞人成偲很滿意的對我微笑,這是他從見到我之后第一次露出笑容,讓我覺得很開心。但是我明顯感覺到一旁的慕容海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頗有些兇狠的意味。
我恍若未見。
慕容海辰,我留著他就是因為他慕容家繼承人的身份,絕對可以當(dāng)?shù)闷痣莸念I(lǐng)導(dǎo)人,那他也應(yīng)該知恩圖報不是?就讓他自己去和玄甲軍互相掐吧!
而我,只要等到局面最混亂的時候,讓三皇兄來坐收漁人之利就可以了。
所以,我不可抑制的心情大好。
慕容海辰還和聞人成偲繼續(xù)談,我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要說這兩個人還真是挺相似的,給人的感覺都是冷漠無情的??墒悄饺莺3侥挲g太小,更多的是一種從骨頭里滲出來的對于周圍人的防備,而聞人成偲則要有自信的多,雖然面容嚴(yán)肅冷峻但是很有氣場,明顯占著上風(fēng)。
我其實還是很想知道他們具體是怎么達成一致的,但是慕容海辰是我自己挑選的人,我對他應(yīng)該表示足夠的信任,而且我的立場已經(jīng)表明,再待下去反而會讓聞人成偲懷疑我和慕容海辰是不是有預(yù)謀。所以,我很大方的讓他們兩個自己聊,就行禮出去了。
到了晌午的時候,我在傳令官的帶領(lǐng)下,和玄甲軍的全體將士以及欽差顧止一起聚集在校場,迎接大將軍聞人成偲正式回營。
聞人成偲已經(jīng)換上了玄甲軍的衣服,黑袍黑甲,頗具將相之氣。
聞人成偲其實昨晚就已經(jīng)回來了,但是先去見了歐陽景瀾,又私底下和慕容海辰和我進行了一番商討,所以正式的歡迎儀式等到晌午才開始。
歡迎儀式本來也沒什么,就是請將軍入位,再簡短的說幾句話而已。
但是當(dāng)參與的人換成了玄甲軍和聞人成偲,情況就有了很大的不同。
當(dāng)聞人成偲一進大營,所以的將軍立馬就群情激奮,就差沒有掉眼淚了。等到聞人成偲站到臺上,更是全軍都在高呼。
聞人成偲等到人們都安靜了下來才開始說話,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只是簡短的點評了一下他不在的時候全軍的功績,比較客觀,并沒有對誰有偏袒,對于浣洲城的事情也坦然的承認(rèn)了是一個失誤。最后,還對欽差顧止表示了一下歡迎。
等到他講完,全場一片沉默,空氣壓抑的讓我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