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重提欲語還休（五）
第一百一十章
純穎皇后鐘瑩玉稱病不出，拒不接見外客，但是與我是沒有避諱的。而且，我還需要不定時的去看望一下，表示關(guān)心。
當(dāng)我走進兩儀宮內(nèi)殿的時候，鐘瑩玉正在畫畫，見我進來微微一笑，很是空靈美艷。我也不由得沖她笑笑，揮手將內(nèi)殿的宮女太監(jiān)都喝退了。
“謹(jǐn)?shù)吕哿税?。”鐘瑩玉放下筆，走過來拉著我坐下，體貼的遞上熱茶。
我無奈的笑笑，接了過來。
說實話，我是真的有些累了。接待使團本來就很累，而且聞人成僡這幾天再沒有問起牡丹佩的事情，一切都只是常規(guī)活動，也沒有說起過什么求親之類的事情，這反倒讓我覺得心里沒底，總是睡不好。剛剛實在忍不住，想去找三皇兄商量解決，但是……
不過無論我再如和，旁邊的人也從沒有問過我是不是累了，是不是需要休息，是不是覺得委屈。雖然我知道我做這些事情都是應(yīng)該的，但是從心里也還是希望能有一個人去理解我一下的。鐘瑩玉的問候和簡單的茶水，輕而易舉的讓我覺得無比溫暖，心里不禁有些感動。
我突然有點理解為什么三皇兄對鐘瑩玉如此死心塌地了。
三皇兄本來就是一個灑脫不羈的人，即便可以把權(quán)謀心術(shù)玩得很好，也永遠都不會以此為樂。每天對著朝臣，說一些云里霧里的話，一刻不停的猜測他人的心思著實讓他勞累，若是鐘瑩玉能夠在這個時候輕柔緩語的安慰一下，他心里想必是非常舒服的。
鐘瑩玉沒有問我為何到訪，只是很平常的和我閑話家常，關(guān)心了一些飲食之類的事情，還將自己調(diào)制的香料送給我，說是幫我安神。
鐘瑩玉的香自然不能和我現(xiàn)在用的相比，但是我依然很高興的收下了，心里很是快慰。因為她在做這些的時候完全沒有任何意圖，僅僅是對我關(guān)心。我已經(jīng)好多年都沒有體會過這種關(guān)心了……
雖然鐘瑩玉真的是不能當(dāng)?shù)闷鸹屎蟮呢?zé)任，但是我不得不承認(rèn)，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一個瞬間，我甚至覺得如何聞人成僡沒有提出那樣一個難題，這皇后就讓鐘瑩玉去當(dāng)也沒有什么，畢竟她是真心對三皇兄的……
“謹(jǐn)?shù)?？”鐘瑩玉輕柔的聲音讓我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走神了。
我連忙轉(zhuǎn)過頭，放下手中的茶杯，歉疚的笑笑，“真是不好意思，我剛剛……”
“沒事的，”鐘瑩玉一點都不生氣，反而溫和的安慰我，“這幾天事情太多了，你肯定很累，剛剛能夠歇息一下有些心不在焉也是正常的?！?p> “是??！”我輕輕感嘆，“事情太多了，北朔的人一天不走，我總是覺得心里不安定……”
鐘瑩玉突然間沉默了，慢慢的低下頭去，低低的說，“看你這么累，我卻幫不上忙……政局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是這**里的事情我也……”她說著說著就帶了悲切的語調(diào)，“我真是沒用……”
“皇后娘娘！”我被她嚇到了，連忙去扶她，“沒關(guān)系的，你剛剛進宮不久，有些事情不懂是正常的。有那個人能夠生下來就什么都會呢？慢慢來，別著急，總有一天你會成為名正言順的皇后娘娘的。”
鐘瑩玉是水一般的純潔女子，詩詞歌賦無人能及，但是對于人情世故一竅不通，我怎么教都沒有用。開始我還生氣，但是可能是我太聲色俱厲的，她有好幾次都被我說的哭出來?？墒逻^之后倒是很體諒我的心情，就是依然什么都記不住，而且添了動不動就向我哭訴她沒用的毛病……我真是被她弄怕了。
“好了好了，這使臣來訪本來就事情多，不過等到把他們打發(fā)走就好了?！蔽遗闹募绨蜉p輕的安慰，“這沒用什么的，本來我也是剛剛管事，經(jīng)驗不足有些操勞也是正常的啊。好在現(xiàn)在**妃嬪還不多，等到再有人進宮可比這要麻煩多了……”
我正說著，鐘瑩玉就突然抬起頭來，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我。
我有些懵了，她剛剛還一副梨花帶雨泫然欲泣的樣子，怎么瞬間就變得……
“謹(jǐn)?shù)拢辩姮撚竦穆曇舨幻髟虻拈_始顫抖，“你說……還有妃嬪要進宮……是，是……”她猶豫了很久，終于問出了口，“是文孝……說的嗎？”
“不是啊……但是……”我被她弄得不知所措，“但是三皇兄是大株的皇帝，將來……不可能虛設(shè)六宮……”
“我不同意！”鐘瑩玉從來沒有過的決絕的打斷了我，“我不會同意的！”
“瑩玉姐姐，”我實在很累，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和她多做糾纏，便說，“你不用擔(dān)心什么的，即便是要有人進宮也是過幾年的事情，至少要等到你可以獨當(dāng)一面了再作打算……”
“過幾年都不可以?！辩姮撚癜褐^很堅持她的觀點，“只要我還在，我就不會同意的。”
我不禁用手揉了揉眉心，不想再說話了，我已經(jīng)夠疲憊的了。但是鐘瑩玉卻來了精神，不停的懇求我，要我向她保證，絕對不會讓別人進宮。我怎可能做這種保證？且不要說我只是一個長公主，根本沒用資格向她保證什么，即便是我心里，也斷然不可能認(rèn)同這樣的事情。但是她很固執(zhí)，不停的說著她和三皇兄如何情比金堅，如何不離不棄，如何海誓山盟，如何向往一對普通夫妻的生活……
“皇后娘娘！”我最后終于忍不下去了，很嚴(yán)厲的開口，“您是大株的皇后，不是普通女子，即便你和皇兄再如和相親相敬，也不可能虛設(shè)六宮！”
“我知道……”鐘瑩玉的聲音里已然帶了哭腔，“我知道，我可以為文孝做任何事情，我只是……”
“沒用只是！”我覺得這一切很可笑，一個皇后，怎么能如此幼稚！
“這是你的身份，無論是三皇兄還是我，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過清閑的生活，你既然選擇了皇兄，就應(yīng)該為他著想！”
“我知道……”鐘瑩玉開始抽噎，“我只是……很羨慕詩中所寫‘白首不相離’，‘一生一世一雙人’……”
“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的。”我站起來，冷冷的說，“這里是皇宮，你是皇后！”
鐘瑩玉終于哭出了聲。
我不想再呆下去了，但是還是忍不住說了最后一句話，“文孝是皇兄的表字，按理是任何人都不能再稱呼的了，皇后娘娘以后……還是改了吧?！?p> 說罷，我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鐘瑩玉一個人坐在桌子前嚶嚶的啜泣。
至此，我的心情已經(jīng)糟透了。
聞人成僡對我提出的要求我想了許久也拿不準(zhǔn)主意，所以在今天早上想要去和三皇兄商量一下的，但是卻看見三皇兄正在擬旨，而且是給我賜婚的旨意！
“北朔來意不明，但是這幾天一直反復(fù)強調(diào)南北之間的姻親之盟，”被我撞見了，三皇兄一點也不避諱，反而很耐心的和我解釋，“朕心里不安穩(wěn)，萬一像謹(jǐn)妍那次一樣突然動作，我們會措手不及。所以，還是先把你定下來的好?！?p> “皇兄的意思……”我沒有想到元彬已經(jīng)料到了對方的心思，有些猶豫要怎么說聞人成僡對我提出的交易。
“你先看看，”元彬卻先我一步將寫好的東西遞過來，“這樣應(yīng)該是萬無一失的?！?p> 我雙手顫抖的接過來，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抬頭，驚詫的望著他，“皇兄，于情于理這都是不合適的……”
“謹(jǐn)?shù)?，”元彬打斷了我，“沒有什么不合適的，雖然這是權(quán)宜之計，但也是你的終身大事，怎能草率？”
“正是因為如此，這樣的決定才太過草率了！”我忍不住反駁，“我是廣安長公主，執(zhí)掌鳳印統(tǒng)率六宮，怎能……”
“義明是莊氏長子，朝廷肱骨，又是你的師兄，”元彬可能萬萬料不到我會出言反對，有些驚訝，“這么多年他對你的情意不是假的，你雖然沒有正面接受但是也沒有拒絕過……”
“這不是問題！”我覺得他的理由很……長公主和當(dāng)朝重臣的婚事怎可以因為喜歡而定？
“難道……”但是元彬明顯曲解了我的意思，“德兒你……不愿意？”
“這不是我愿意或者不愿意的問題！”我不知道要怎么說，“我是長公主，誠哥哥是你的心腹大臣，我們的婚姻會代表你的態(tài)度。即便是謹(jǐn)安和謹(jǐn)寧分別指給了寒族和老臣子，但是親疏有別，如果我嫁給莊家人，那很明顯就是一種偏向，謹(jǐn)安和謹(jǐn)寧的婚事完全達不到預(yù)期的效果，反而會受到有心之人的挑撥，讓寒族和老臣認(rèn)為你過分親近莊氏?！蔽以秸f越快，“而且我和誠哥哥本來就是站在你一邊的，這樣的賜婚只會讓我們的勢力更加集中，對于朝臣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沒有那么多顧慮，”元彬柔和的看著我，“這只是你的婚事，只要你高興就好?！?p> “果真造成了那種結(jié)果，我怎么能高興！”我莫名的煩躁，“皇兄即便是怕北朔有什么陰謀也不應(yīng)該這樣下旨！”
“那依你看來呢？”元彬好像還是沒有聽懂我的意思，“你想要嫁給誰？”
“這不是我想的問題！”我有些惱了，“按道理，我應(yīng)該和寒門子弟聯(lián)姻，而誠哥哥應(yīng)該娶吳氏旁支的女子，才能將朝中力量悉數(shù)招攬?！?p> “那你認(rèn)為誰比較合適？”元彬平靜的看著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文瀚。他曾是狀元，并且一直在力爭上位，只是出身所限，如果能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好出身，一定會是一個……”
“謹(jǐn)?shù)?！”元彬低聲喝止了我，“你可知道，林文瀚已?jīng)有妻有子？”
“那又如何？”我反問，“難道他會因此而放棄和長公主聯(lián)姻的機會嗎？”
元彬沉默的看了我一會，眼睛里閃爍著不明原因的慍怒。
“既然你不愿意嫁給義明，朕不會勉強，”他最后說，“北朔若是真有想法，朕會自行解決。”
“皇兄……”我還想爭辯，但是被他打斷。
“謹(jǐn)?shù)?，你記住，這種利用親妹妹的事情，朕絕對不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