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囂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下午時分了。這要是往常,三舅敬文早就拿藤條侍侯了,可今天卻不見動靜。
他這一覺睡得很舒服,就像是睡飽了,多一分鐘也不想再睡,同時又感到腦子有些發(fā)脹,像被什么東西塞滿了,但并不難受,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令他意外的是,修煉境界有所提高,到了“入武境”高階了。
修武境有“入武”、“定武”、“成武”、“真武”、“觀武”、“破武”,每一個境界又分“初”“中”“高”三階。這就是所謂的“六境十八階,如登明山道,一步一層山,一山一重天,入定成真后,觀破任逍遙?!?p> 姚囂的到了入武境中階就一直沒有多少長進,前幾天還因此被三舅敬文教訓了一頓,現(xiàn)在進高階了,嘿,感覺真不錯。
他心情很愉快,忘記了身上的傷,扭動了一下身體,胸口傳來劇烈的疼痛,他抽了抽臉,剛才有點忘乎所以了。
他嘆了口氣,估計有日子得拘在這個屋里了。用手支撐著,艱難地靠著床頭半坐起來,扭頭往門外看去。
午后的陽光正好從門窗照進房來,地上明暗班駁;另一面窗外,樹影婆娑;而院子里,石磨咯嘰地響,那是三舅赤著胳膊在推石磨磨米漿,一切都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窗口閃過,到了門前反而畏畏縮縮不敢進來。姚囂已經(jīng)看出來了,叫道:“張三子,進來!”
張三子耷拉著腦袋,腦袋上還戴著個大草帽,遮住了臉,扭捏地進來但不肯把草帽摘下。
“你干嘛呢?!币滩[著眼看他。
“太陽大?!睆埲拥椭^。
“滾,屋里戴什么草帽?!?p> “你不許笑!”
“好?!?p> 張三子扭捏地摘下草帽,姚囂一看“噗嗤”一聲笑噴了,動作有點大,牽動了胸口的傷,臉不由抽搐起來,嘴上不斷咿呀叫著。
張三子的腦袋腫成了一個豬頭,臉上的肉堆了起來,兩只眼睛就剩一條縫,還有兩黑眶。他先是有點氣憤,可看到姚囂痛苦的樣子,只好忍著伸手去扶。
過了好一會,姚囂終于把氣喘順了,問:“怎么了?你的臉就挨了一下,我二舅還給你抹了藥,這會應該早消了。”
“我爹揍的。”張三子怏怏地說道。
“你爹……”姚囂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怪我,不拐你去峽山谷就好了。”
“沒有的事,我老頭聽說我跟蠻人扛了,還直夸我不孬呢!”張三子說著,把胸膛挺了一下,還頗有些意氣風發(fā)。
“那這……”
張三子用力瞪開眼看姚囂,可惜還是一條縫。他有些幽怨地說:“后來聽說你擋到前面,替我們挨揍,他就開始揍我,開始還好,左臉涂了藥就只揍右臉?!?p> “那左邊怎么也腫了?”
“揍完他看著不對稱,就……”張三子臉上充滿了悲憤。
姚囂嘴巴張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張叔真講究!”
倆人正說著,敬文端著盤子走了進來,張三子立刻端正地站了起來了,老實叫:“三叔?!?p> 南遺國是個多部落小國,山多林密,土地貧瘠,還常有惡獸出沒,不管是爭資源也好,斗野獸也罷,無論是哪個村落的人,多少都得學點武技,要不然連種田都引不來水。姚囂三舅敬文,就是這個村里教人習武的教頭。
敬文把手里的盤子放在桌上,走到張三子的跟前,瞇著眼伸手捏捏他的左臉,又拍拍右臉。張三子疼得直倒吸冷氣,卻還不敢叫出聲來。
端詳了好一會,敬文才滿意地嗯了一聲說:“張老三武技長進了,這勁道控制得不錯?!?p> “三叔……”張三子一臉幽怨。
“三什么叔,要想不挨揍,就得有揍人的本事。明天開始,練武時間加一個時辰。”敬文毫不在乎地把手一揮。
張三子“啊”了一聲,腦袋耷拉了下來。
敬文斜眼看到他一臉不情愿的樣子,又說:“這世間的事,但凡有了抗拒之心,就別想干好了。我能逼著你練,你就能應付我,這就沒意思了。壓得牛頭低,壓不了牛飲水啊?!?p> 一番話,令倆人嚴肅起來,姚囂不由地挺直了腰,張三子更是嚴肅的說道:“三叔,我明天一定加練一個時辰。”
敬文這才滿意地笑了笑,拍拍張三子的肩,說:“趕明教你幾招絕招,偷襲你老鬼,一偷一個準。境界不到,機謀來湊嘛?!?p> “這……”張三子汗了一臉。
“三舅,教我?guī)渍?,我偷襲一下我爹?!币虆s滿臉期待。
敬文瞪大眼睛望了姚囂好一會,突然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大吼:“滾!我是那樣的人嗎!好的不學學壞的,天天凈琢磨什么玩意,要走正道,正道懂不懂?”
他長得濃眉大眼,這會眼睛更是睜得像銅鈴似的,姚囂嚇得趕緊閉嘴,卻也倍感委屈,不是你自己先說的嗎?
張三子也有些目瞪口呆,可惜他的眼睛只剩一條縫,再怎么用力瞪,還是像在瞇眼。他心想絕不能聽敬三叔的,自己老爹也排老三,這倆老三估計相沖。
敬文卻不管他們那么多,心里還慶幸這苗頭發(fā)現(xiàn)得早,張三子偷襲張老三,那是樂事,是可以炒些南瓜仁,吃著看戲的。
可要是換偷襲姚重,他想象自己被殃及池魚,腦袋被揍得像現(xiàn)在張三子一樣的畫面,不由地打了個冷顫。
場面一下有些冷場,過了好一會,敬文打了個哈哈,指向放在一邊的盤子:“來來,嘗嘗?!?p> “簸箕炊!”姚囂驚喜得叫出了聲。
這是有點像米糕一小食,潔白又晶瑩剔透,如同白玉脂,一層一層疊在一起,上面灑了芝麻,抹了醬,入口就是滿口米香,咬一下,軟、糯、滑且不黏牙,真真是香而不膩。
姚囂記得小時候,只要生病,三舅舅敬文就會做“簸箕炊”給他吃,吃著吃著病就好了。他一直都認為是“簸箕炊”的效果,當然二舅舅郎中不同意他這個觀點,認為是自己妙手回春,藥到病除。有一回倆人又爭論,結(jié)果是郎中氣炸了,姚囂被罰背誦《藥典》全文
有一段時間沒吃到了,做這種玩意兒太麻煩。米要泡一晚,磨成細細的米漿,想要好看好吃,還得用粗布過濾一遍。先在簸箕上攤薄薄一層米漿,上鍋蒸熟后撒芝麻,刷點香油,再放一層米漿,接著蒸,一共得五六遍,還得弄點醬。
姚囂滿足地吃著,忽然想起什么事,問:“三舅,那蠻人怎么了?”
在一旁嚼得起勁的敬文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放了!”
“放了?就這么放了?”姚囂簸箕炊也不吃了,“為什么呀?”
“問我?我知道為什么?問你外公和那個舅舅去!”敬文突然就惱怒起了,轉(zhuǎn)頭看見張三子縮在一旁,嘴里還有一口吃食來不得及咀嚼,本來就腫脹的臉又鼓起一個包,無明火更盛了,“吃吃吃,還不滾去修煉!”
張三子驚慌失措,趕緊往外跑,剛到門口又聽到敬文叫“回來,帶一塊回去給你老子吃。一點沒念叨,張老三白生你這么個玩意兒了?!彼麤]敢多說,回頭抓了一塊簸箕炊,逃似的跑了。
敬文喘了口氣,回頭看看姚囂,嘴巴動了動,想說什么,但終于沒有說出來,只點了點頭:“嗯,好好呆著,別亂動?!闭f完快步走了出去。
出了院,一直走到大門口邊上,他端了下來,順手拎起墻根的水煙筒,“叭叭”地抽起悶煙來。這時他老爹陳壟和二哥郎中剛好從外面走來。
陳壟問:“囂兒怎么樣?”
“放走了蠻人,他生悶氣呢?!本次牡穆曇粲行┰?。
陳壟一把奪過水煙筒,說:“我看是你生悶氣吧,多大的人了,事情你又不是不清楚?!?p> 敬文猛地站起來,大聲說道:“明白,我當然明白,可我就是氣不順!妹子沒了,這孩子一次都沒被媽抱過,他老子又天天跑山里。我們幾個糙漢子養(yǎng)著,哪有什么貼心的?就這樣,孩子天天都笑呵呵的,多好的孩子呀,現(xiàn)在他差點被人打死,仇人我們就這么放了,他是叫我舅舅的,我怎么對得起妹子?!”
陳壟沉默了一會,把煙筒扔還敬文,站起身來說:“我給囂兒說說。你們這陣子留意一下咱村周邊的動靜,不太平呀?!?p> 倆人答應了,待到陳壟走了進去。郎中拍了拍敬文的肩膀:“我也是囂哥兒的舅舅,我還是一個郎中?!?p> “什么意思?”
“那倆蠻人活著回去是有保證的,至于能不能好好活著就不一定了。”郎中瞇著的眼里露出一絲鋒芒。
敬文不由得縮了縮脖子,眼里充滿警惕。郎中面色紅潤,三縷長髯,頗有風采,這一精光外露卻有些狠辣的勁頭。果然,長越好看的人越是陰險狠毒,長得好看的醫(yī)生更是惹不得。
“瞎琢磨什么呢?!崩芍幸娝S久不吭聲,扭頭問。
“沒……沒什么”敬文連忙擺手,擺正了心態(tài),豎起了大拇指,“還得是咱二哥?!?p> “不是一直叫‘浪二’嗎?”
“浪二?哪能呀,都是老大那缺德玩意嚷的?!本次氖缚诜裾J。
“話說老大出去好些天了,也該回來了?!崩芍邪欀颊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