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端傳來淡淡的臭味,秦墨緩緩睜開了眼睛。
‘嗯,頭有些疼!’
秦墨揉了揉腦袋,撐著胳膊坐起,往四下里一看,卻是一驚!
這是一間簡陋的屋子,石灰土墻,因受潮染上了一塊塊的黃斑,屋頂大橫梁上,吊著一盞白熾燈,散發(fā)出昏黃的燈光。
屋里,沿墻擺放著一副副兩層木架,零零星星散擱著十余具以草席捆住的物體,雖然潑灑著一層生石灰,卻仍是揮發(fā)出難以散卻的臭味。
是……尸臭!
作為縣殯儀館的殮容師,有時還得兼職燒爐子,秦墨對這種味道太熟悉了,自己怎么會在停尸間里?
不對!
停尸間都是一個個的冰格子,慘白的日光燈,怎會這樣簡陋?
這里是……義莊!
自己穿越了!
頓時,秦墨猛一個激凌,腦海中,也如翻江蹈海般,一副副畫面快速淌過。
秦家自清朝咸豐年間起,就從事殮容背尸,代代單傳,到了秦墨父輩,碰上了國家的好政策,被殯儀館收編,父親死后,由秦墨頂替,一干就是十年。
秦家有祖?zhèn)鳉毴菪g,根據死者生平與死因,依據喜、怒、憂、思、悲、恐、驚七情,畫出不同的殮妝,也叫七情殮術,唯妙唯肖,活靈活現(xiàn),與殯葬專業(yè)大學生畫的臘像臉完全不同,深得家屬的好評。
他記得,自己在給一名跳樓自殺的女生凈身時,留意到掛脖子上的玉佛,莫名的被其吸引,拿起打量時,那女生好象眼睛眨了眨,自己頓時眼前一黑!
然后,穿越到了這副身體。
‘遭!’
秦墨暗道聲不好,秦家之所以能代代從事殮容背尸,是因為有祖?zhèn)鞯囊桓笔ブ迹恢缽哪睦飦淼?,從式樣上,也判斷不出年代?p> 上面寫有:朕威壓四海,御極天下,今敕……
圣旨上只有十一個字,后面沒了,外人都以為秦家人命硬,實際上不是的,是有圣旨護身,父親死后,秦墨也總是把圣旨帶在身邊,保了他十年平安。
很明顯,圣旨被遺留在了前世。
秦墨暗暗嘆了口氣,又翻看原主殘留的記憶。
原主大概十七八歲的年齡,沒有名字,長的又高又瘦,都叫他桿子。
因家鄉(xiāng)受災,父母死了,當地又鬧土匪,他流浪到數百里之外的周家莊,旁人看他老實可憐,年輕力壯,有兩把子力氣,更重要的是,小伙子陽氣旺,于是留在義莊搭把手。
義莊不是什么尸體都收,正常壽終正寢,死在家里,不用送義莊,只有橫死暴斃,或者外鄉(xiāng)人客死,才會送來義莊,停尸七天,如尸體沒人認領,就埋在后面的亂葬崗里。
‘崇禎七百年?’
陡然間,秦墨留意到年份,現(xiàn)出如見了鬼般的神色。
這是大明,崇禎活了七百年!
秦墨的背脊莫名滲出了寒意,自己到底穿越了什么樣的時代?
再看身邊的環(huán)境,晚風從碎了半片玻璃的窗戶吹入,白熾燈東搖西晃,那一具具草席包裹的尸體上,仿佛有一道道的影子隨昏黃的燈影起舞,墻面的黃斑也漸漸幻化成一副副光怪陸離的圖案……
秦墨就感覺自己的心臟一陣陣收縮。
‘我就是干這行的,什么尸體沒見過?我不應該害怕!’
秦墨努力調整好心態(tài),深吸了口氣,向四周拱手:“打擾了?!?p> “踏踏踏!”
“踏踏踏!”
就在這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呼喝。
“快,快給我們大當家整一整!”
隨即是外面院子大門被咣當踹開的聲音。
秦墨立刻從屋里出去,正見十余人闖了進來,大多身上帶有血跡,有打著手電,有掌著火把,挎馬刀,肩扛紅纓槍,其中一名粗豪漢子和一名二十來歲的女人腰間別著盒子槍,另有四人吃力的抬著副擔架,一名壯碩漢子躺在上面,臉被打成了馬蜂窩,觸目驚心。
“喲,胡爺,出了啥事?”
義莊里不止秦墨,還有一對父子,也是沒名字,父親叫阿大,兒子和秦墨同齡,叫阿三,阿大便是哈著腰問道。
秦墨不由眼神微冷。
在原主的記憶中,當時是父子倆叫原主去捆扎尸體,可能是嫌動作不利索,阿大上來一巴掌,把原主打的頭撞了墻,昏死過去。
或許就這樣死了,才被自己奪了舍。
那被稱作胡爺的漢子嚷嚷道:“你他娘的沒長眼是不是?咱們跟神堂的狗腿子干了一仗,大當家被霰彈槍轟中了臉,這樣怎么下葬?快點,給爺把大當爺的盤子整整干凈?!?p> “這……”
父子倆相視一眼,為難道:“彈子都打到了肉里,沒法弄??!”
“娘的,干這行的不會整盤子?要不要吃老子一顆花生米啊?”
胡爺是個急性子,掏出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阿大。
“爺,爺,別,您別,有話好好說!”
阿大嚇的跪下來了,連聲叫道:“小的給整一整還不行嗎,要是整的不好,爺可擔待著啊!”
“擔你娘,整不好就要你的命!”
胡爺端槍冷笑。
父子倆滿臉驚懼,哪怕是深秋時節(jié),背后都汗?jié)窳?,讓他們把尸體草草一裹沒問題,或者打盆清水,擦一擦身子,壯著膽也能做到,可是臉都被打成了馬蜂窩,沒法整啊。
這十來人,是附近小梁山上的土匪,以打劫過往行商為主,雖等閑兔子不吃窩邊草,但是發(fā)起橫來,真一槍摞倒一個,也沒處說理。
突然阿三靈機一動,向秦墨大聲道:“桿子你來,我記得你和人說過,以前你家是專門給死人整臉盤子的,這不就是你的拿手活么,收拾利索些,別惹得胡爺不高興,賞你一顆花生米!”
“對,對!”
阿大心頭一喜,連聲附和。
“哦?”
那十余人看向秦墨,心里多少有了些數,肯定是這父子倆在拉替死鬼,不過他們也無所謂,誰整不是整?
“快點,快點,別擔擱了。”
胡爺揮著槍催促。
“我先看一下!”
秦墨深深看了眼父子倆,便來到尸體前,蹲下身子,檢查起來。
講真,大當家雖然臉被打爛了,但身子完好,遠不如車禍現(xiàn)場來的震憾。
不片刻,秦墨抬頭道:“給大當家畫殮容,我需要些材料,有鑷子、尖嘴鉗、補墻的膩子、面粉、丹砂、墨汁、細毛刷、毛筆、一套新衣……”
“你小子哪那么多事?”
胡爺不耐煩道。
秦墨淡淡道:“既然要整,就得整靚些,我先把彈子取出來,再把臉龐修補好,最后畫上妝,漂漂亮亮的把大當家送走?!?p> “按他說的做,快點回來!”
那女子向邊上一名漢子努了努嘴。
“是,夫人!”
那漢子奔出去,翻身上馬,馬蹄聲漸漸遠去。
秦墨又向父子倆道:“打桶清水來,給大當家凈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