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璇醒來的時候,正躺在莫欽嵐的臥榻上,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只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很生氣,很憤怒,隨后便兩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大姐說她是因為長時間沒有離開地下密室,窒息了,因此才昏厥在地。
“原來如此?!鄙蜢o璇掙扎著起身,“我得回將軍府再準備準備。大姐記得晚上與其余兄弟姐妹們一起過來。”
“這幅畫你可還需要?”沈靜玲將卷好并套上了綢緞畫袋的畫作遞了過去。
方才她見二妹即便是昏過去了,手上仍死死的握著這卷畫。
料想定是這幅畫作對二妹有著特殊的意義,她便在丫鬟婆子們來伺候的時候,叫人小心掰開沈靜璇的手,將畫取了下來保管好。
沈靜璇伸手將其接過,只安靜地點點頭,勸退那個修哥兒,還得靠這幅畫。
她大姐一定是誤會了,一定以為她感動萬分,異常希望珍藏這幅畫,珍藏父母的舊時光。
不過這樣也好,誤會便誤會吧,總比讓她大姐知道自己的真實目的的好。
一旦莫欽嵐通過沈靜玲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戴氏要給她的二姑娘相看一樁糟心到無以復(fù)加的婚事,只怕她跟戴氏又會老死不相往來了。
這樣的事,是沈靜璇不愿意看到的。莫家與沈家的關(guān)系,不能分崩離析,不能!
沈靜玲滿含希望地笑笑,以為自己終于解開了二妹的心結(jié)。
很快,將軍府的吳嬤嬤親自來請沈靜璇回去,此人是戴氏的心腹,沈靜璇知道,好戲開鑼了。
回到將軍府的時候,沈靜璇見戴氏已經(jīng)命人,在花廳里擺滿了開得姹紫嫣紅的秋菊。
紫菊名品紫殿青霜、紅菊名品萬里紅妝以及**名品泥金九連環(huán),交錯著擺成一個喜字,微風一吹,搖曳生姿,瞬間將其他顏色的品種給比了下去。
戴氏出自寒門,然莫氏將軍府底蘊深厚,家產(chǎn)頗豐,加之公婆遠在南疆,無人管束,戴氏便一點點地大手大腳起來。
據(jù)說她一年花在苗圃上的銀子,不下萬兩。
沈靜璇自恃身份,不卑不亢地走近,連衣服都懶得換,只穿著身上的云蒸霞蔚襦裙與同色小衫,款款而行。
云蒸霞蔚,是江南織造新供的蘇繡新品。
薄云繚繞,云霞如蒸,或紅得賽火,或金似珠玉,更有蔚藍與深紫的霞光做襯托,色彩層層遞進,繡工緊密而細致。
走近一看,萬丈霞光中迤然灑下最后幾縷陽光,端的如夢如幻。
費玉修看的呆了。
這是沈靜璇那一日叫秋香去采買的物品中,唯一一件給她自己備著的七夕著裝。
今日為了去請自家兄弟姐妹,沈靜璇特地穿上了。
誰知,半路殺出要與小郎君相看的事來,為了讓對方覺得她并不重視此次相看,她一回府就直奔花廳而來,并沒有換衣服。
只是,這件并非刻意選擇的襦裙,還是入了費玉修的眼。
此時的他已不見那一日被群毆后的狼狽模樣,雖然嘴角還有些許淤青,但是看得出,他很努力地拾掇過自己了。
然而在沈靜璇的眼中,除了清風,別的男子,都是草芥。
她又怎么會在乎草芥的眼光呢?欣賞也好,厭倦也罷,她的心,從來只屬于一個人。
“你就是費公子?”沈靜璇向著戴氏和眉眼刁俏的馮薇行過禮后,主動與費玉修攀談起來。
戴氏的臉色稍稍變了變,不過她還是努力維持著微笑。
倒是那馮薇,一臉看戲不怕臺高的玩味表情,似乎她面前的,不過是垂死掙扎的小羊羔罷了。
沈靜璇并未落座,她對著費玉修招招手:“你來,給你看一幅畫,你要是能猜出其中的寓意,我便愿意應(yīng)下你。”
馮薇挑眉瞪眼看向戴氏,仿佛在說:“果然是將門養(yǎng)大的虎女,這么主動?不害臊嗎?”
沈靜璇有備而來,壓根不會在乎馮薇會怎么想怎么看,她只是淺笑著看向費玉修,等著他的答復(fù)。
費玉修思量一番,努力地想要說出連貫的句子:“好。只是,為免,你耍,耍賴,你,你我都,將想法,寫,寫在紙上,可好?”
“我正有此意。聽聞費公子素有文彩華章之名,想必是很愿意與自己未來的伴侶心意相通,情投意合的,不是嗎?”看著費玉修那欣喜的模樣,沈靜璇轉(zhuǎn)身令道,“百靈,叫秋香備下文房四寶,到前院花廳伺候?!?p> 少頃,頂著費玉修羞澀又熱切的目光,沈靜璇展開畫卷,將自己對這幅畫的想法寫在了紙上。
隨后,她將宣紙折好,在戴氏與馮薇的注視下,封進了牛皮紙口袋中。
接下來,費玉修欣賞完美人峻山圖,提筆刷刷開寫。
沈靜璇看了眼費玉修于現(xiàn)場作出的一首七律,搖頭嘆息:“大舅媽,費夫人,看來,小女與費公子的緣分,只得到此了。”
費玉修驚詫不已,瞪著他傷心失望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沈靜璇。
沈靜璇命秋香將牛皮紙口袋交給費夫人馮薇,由她親自判定。
少頃,馮薇冷哼一聲,將那薄薄的宣紙甩在了地上。
費玉修搶上前去,一觀究竟。
少頃,他竟是漲紅了臉,出口的話都帶著顫音:“娘,你,你騙,騙我!四,四姨,原來連,連小妾都,不是!你,你騙我!”
“是的呢,費公子。你四姨在我母親懷著我的時候,硬是將我父親搶走了,害得我父母反目成仇不說,還連累了你母親身旁的莫夫人要親自撫養(yǎng)我?!?p> 沈靜璇說著,俯身卷起畫作:“這幅畫,便是我父親因無法說出口的愧疚而作。畫中的女子,是我的母親,且是十九年前,正值豆蔻年華,鮮衣怒馬,未曾被心上人背叛的莫氏二小姐?!?p> “這可不是什么兩情相悅的畫作,費公子終究是看走眼了。不過,承你吉言,想來我的父母,定然能夠破鏡重圓,你說是不是?”沈靜璇一畫定乾坤,這門親事,是鐵定要告吹了。
待秋香收拾好筆墨紙硯,沈靜璇再次謙恭地服了一大禮:“今日之事,有大舅媽與費夫人兩位誥命夫人親眼作證,想必靜璇可以放心離去了。”
說罷便走,沈靜璇只留下翩然如云煙的裙擺,長久地盤桓在費玉修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