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爭一直到下午基本結(jié)束。
日落月出,天色不黑不亮,千騎營整頓軍馬準(zhǔn)備接受下一個任務(wù)。
文華坐在一處平地上,甲胄破爛、衣襟染血,臉上不只是什么利器劃出的一道淺傷,他躺下身子,望著天空,眼角漸漸濕潤。
“千騎營聽令!上原追擊匈奴殘部,擒坦答爾者,重賞!”。遠(yuǎn)處飛馬傳來新的命令,余祈明想要徹底肅清這片猖獗之地,匈奴的確很難再卷土重來。文華拍了拍白星,披甲上馬。千騎營分為三十哨,每哨將近百人,開進(jìn)坦答爾向西跑去的高原地帶。文華這一哨由唐生率領(lǐng),他們在一處山脈邊緣巡走,誰都不會放棄這個升官進(jìn)爵的機(jī)會。
戰(zhàn)場上一片狼藉,西北軍將士來來回回,四處尋找潰散而逃的匈奴余孽。
文華與幾十名騎兵登山搜尋,縱馬馳騁。
前方胡楊林中似乎有些動靜,文華手持鋼刀,策馬當(dāng)先沖入林中。果不其然,五個匈奴人組成的小隊此時正靠在樹邊閉目休息,聽到馬蹄聲響,其中一人率先睜開眼,下意識抓起手邊長槍,其他人都先后驚醒。
文華一夾馬腹,白星直直沖向這五個匈奴人,他身后那幾十名騎兵也都跟了上來。
五個匈奴人披頭散發(fā),臉上血跡與汗?jié)n混在一起,看到千騎營的軍馬,立刻跨馬,邊逃邊拿起馬鞍旁掛著的弓弩,五個人轉(zhuǎn)身齊齊射箭。
箭羽如流星,文華帶馬躲開一支利箭。這箭很快!掠過耳邊一陣強(qiáng)烈的破空之聲。身邊幾位同僚躲避不及,身上中箭掉落馬下。
文華抬眼看向那五人,手持之弓皆是三尺強(qiáng)弓,手臂強(qiáng)壯、眼神鋒芒。不是一般的匈奴殘余。
文華收起鋼刀,沉下臉,神情嚴(yán)肅。他探手從懷中抓出一支鋼鏢,這三只鏢還是陳萬忠那是贈予他的,因文華不屑以暗器傷人,所以他本想只留作紀(jì)念。
然而此時卻拿在手中。
瞄準(zhǔn)了其中一人,文華手一揚,只見一名匈奴憑空倒地。西北軍眾一陣大呼,奮馬追向逃跑的四個匈奴。
幾十名騎兵散開,從左右兩面包抄,也都拿起弓弩。結(jié)果射死兩人、活捉兩人。
待捆綁好俘虜上馬,剛出這片胡楊林,便望見匈奴的千余騎兵,他們在圣山中被打散,于此處歸集準(zhǔn)備西行與坦答爾親王會和。為首之人正是匈奴部落右賢王。
他們看見千騎營的軍馬以為是探哨。在戰(zhàn)場上被打怕了,所以大吃一驚,原地布起陣來。文華一隊的千騎營眾人也都心中一緊,想要奔馳轉(zhuǎn)回。
文華忽然抬起手,蹙眉直視匈奴軍陣,抿著嘴沉聲說道:“我們孤軍深入山林,近處有無援軍未知。這樣一跑,匈奴一追趕,就成了他們的靶子。不若待在原地,匈奴人一定會以為我們是為大軍來誘敵,必然不敢來襲擊我們”
說罷文華將一名匈奴俘虜?shù)囊录滋羯蠘岊^,驅(qū)馬走向前,向右賢王揚了揚。
“將號角吹響”文華立馬與匈奴人遙遙對望。右賢王見西北軍陣前那一匹炭黑寶馬之上的年輕武將目光鎮(zhèn)定,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情。當(dāng)下不敢貿(mào)然出擊。
文華拿起馬鞍旁多圖相贈的玄鳥雕弓,搭箭向匈奴軍陣。他不會用弓,所以拉滿弓弦隨意射出。這一箭雖沒有準(zhǔn)頭,卻也勢大力沉。
加上西北軍號角響起,另有號角遙遙響應(yīng)。天色漸黑,匈奴人氣衰之下,不敢多留,便撤走了。
文華一眾擦了擦臉上冷汗,面面相覷,而后大笑,解下馬鞍,放馬休整。
天色越來越黑,看來敵人是徹底的逃走了。這時每個人才都放松下來,文華與唐生回合準(zhǔn)備集結(jié)部隊歸營復(fù)命。
這時候忽然有人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山上火光閃閃,有人馬行走,所有人又打起精神向山上趕去。
的確是敵人不假,對方?jīng)]有我軍旗幟,而且走的匆忙。唐生發(fā)令,所有人都揚鞭催馬向敵人沖殺,一時間號角響起,不一會其它的千騎營人馬也會聞聲趕來。
山路難行,正當(dāng)唐生文華等人準(zhǔn)備穿過叢林時,山上火光密密麻麻,上百只火箭射向千騎營。一時間天空大地再次亮了起來,林中不少草木已經(jīng)被火點燃,誰都沒有想到匈奴人竟然準(zhǔn)備了火種。千騎營死傷不少,也有不少人沖出,繼續(xù)追殺敵人,唯有文華停在了原地。
他本也已經(jīng)沖出,但當(dāng)他不經(jīng)意的瞥到山腳下時,他又停了下來。由高處落下的火箭不僅點燃了林中的樹木,而且又引燃了山腳下的一片氈房,大大小小的氈房本就扎的密集,火箭落到附近不知點著了什么,又經(jīng)烈風(fēng)吹過,皮毛制成的氈房一挨火星立刻著了起來。霎時間濃煙滾滾,山腳下已成一片火海之勢,無辜的游牧居民從帳中跑了出來,大火無法撲滅,燃燒的柵欄倒下阻斷了唯一的出路。婦女老幼抱成一團(tuán),為數(shù)不多的青壯也都束手無策來回逃竄。
文華沒有跟隨大部隊繼續(xù)追趕,哪怕對方就是可以追拿尋賞的匈奴親王。
撕心裂肺的哭嚎聲揪著文華的心,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沖向山腳。白星似懂得他的意思瞬間奔到火場前,文華脫掉鐵甲觀察著四周,他將目光鎖定在已經(jīng)燃起的柵欄上。他抽出長刀奮力砍出一刀,他以為這一刀可以劈開火海,可是這匆忙的一刀并沒有開出一條生路,火星炸開崩在文華臉上、身上,強(qiáng)烈的灼燒刺痛之感使文華不得不住手。
“文華,接著”文華回過頭,只見一人將長槍擲到跟前。
文華拔起長槍,雙腳似扎在地上,破開的衣襟下強(qiáng)勁的肌肉鼓起,長槍釘入火堆,文華大喝一聲“開!”順著槍頭慢慢升起,一顆巨大的火球也跟著移動。
映著火光,文華英勇的氣魄讓人為之感動,不過他那新生的仁者風(fēng)范更令人敬佩。
扔槍之人原來是雨露,她帶著十多名扈從來到跟前?!翱烊ゾ热?!”雨露看到文華跑了進(jìn)去,迅速向隨從吩咐道。
文華雨露將最后一對母女拖了出來。文華一下倒在樹旁,白星低頭安慰著他。
“謝謝”文華接過雨露遞過來的水囊,將水倒在臉上。
這可能是他多年來唯一一次感到欣慰的事。
“你怎么這么拼命?”雨露看著文華,眼前的這位男子與眾不同!
文華看著從火場中逃出生天的老老少少,嘆息一聲“他們雖是異族,卻也是無辜百姓。他們本該有平靜的生活的。”
雨露盯著文華雙眼,他是那么深沉又那么璀璨。她甜甜一笑“這才像個樣子!”
小草頂破泥土扎的文華脖頸癢癢的,他靜觀那抹綠色,一種生命獨有的暖意就這樣釋放開來。
一直到天亮,各部終于陸續(xù)回到營中。雖說還是沒有俘獲坦答爾,不過這場仗確實是勝利了。
三軍歸在一處,草原上沒有了匈奴肆意的身影。今夜段江南主持慶功盛會,每個人臉上都展現(xiàn)出了久違的笑容。
明月當(dāng)空,地上架起了篝火,熊熊的火焰在空中左右搖曳,全軍將士卸甲在旁,手拉手圍著火堆唱起了家鄉(xiāng)的歌謠。一列列的石桌拼接在一起有如長龍一般從中軍帳前擺至營門前,段江南特地從關(guān)內(nèi)調(diào)來許多蔬果佳肴、山珍海味,烤的金黃、香氣撲鼻的羊肉與當(dāng)?shù)亓揖埔煌瑪[放在桌上。一陣陣雄壯慷慨的琵琶聲慶賀著勝利,深入人心。
段江南身穿京醬色狐皮袍子在侍女的陪伴下滿面紅光地走上主座,他拿起酒杯笑吟吟的道:“皇恩浩蕩,我西北邊軍終于擊退匈奴。感謝諸位能夠協(xié)助本官取得此次勝利,呵呵,來,我軍將士同飲此杯!”
唐生在文華身旁小聲嘲笑道:“嘿嘿,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他起了多大作用呢!”
文華看著段江南一副奸詐的表情不禁暗暗搖頭,好在這場戰(zhàn)爭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
“等本官將戰(zhàn)果報與圣上,各位封官晉爵的機(jī)會馬上就到啦,諸公今夜不醉不歸!”段江南大手一揮,一位位跟隨他前來的舞女緩緩走入席間,輕紗披肩、光足露腰,晶瑩細(xì)小的玉手隨著婀娜的身姿舞動,優(yōu)美舒展間夾雜著陣陣嫵媚。
“慢著!”余祈明這時站起身來微微抱拳“段尚書,匈奴只是一時退去,不可掉以輕心。我建議兵出力遠(yuǎn)古城,直取新原,方能全勝而還”。
段江南正沉浸在享樂之中,突然被他打亂,顯的有些不高興“呃……余將軍所言不錯,但是剛剛經(jīng)歷一場大戰(zhàn),我軍將士疲憊。追擊匈奴嘛,等過些時日我們再議”。
余祈明眉頭一皺“若匈奴重整兵馬,到時……”
“吾受御旨統(tǒng)管三軍,難道不懂軍機(jī)?余將軍不要掃了大家的興!”段江南沉下臉來讓舞女繼續(xù)。
余祈明長嘆一聲“本將不勝酒力,先行告退!”旁邊的項青更是哼了一聲轉(zhuǎn)身便走。余下的士兵們手足無措,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段江南啪的一聲摔碎酒杯,故意大聲說道“沒有我的命令,全軍不許出擊!”他又指著那幾名舞女“你們都去我賬中”。
段江南拂袖而去,本來一場慶功會也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