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和王貴的爭吵,寧復都聽到了。
現(xiàn)在王貴讓他評理,瘦小少年也目光炯炯的看向?qū)帍汀?p> “王兄你錯了!”
只見寧復沉默片刻后,這才一臉凝重的向王貴道。
“哈!兄臺果然是明事理的人!”
少年興奮的一拍桌子,隨即得意的向王貴道:“這下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小郎君你也覺得我錯了?”
王貴一臉的委屈,好歹自己和寧復也是合作伙伴,怎么你幫著外人說話?
“當然錯了,貓和人不一樣,它不能吃太咸的東西,否則會讓它掉毛、挑食,最嚴重時,甚至會讓它發(fā)病而死!”
寧復再次鄭重的回答道。
“呃?”
瘦小少年一臉懵逼的看著寧復。
王貴聞言一拍桌子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家玉佛兒老是掉毛挑食,竟是我喂的不對!”
“你……你這人怎么這樣?虧你還是名動京城的大才子,竟然如此不辯黑白!”
瘦小少年終于反應過來,憤怒的向?qū)帍唾|(zhì)問道。
少年本來臉色發(fā)黃,現(xiàn)在因生氣變得潮紅,看起來更不健康了。
“兄臺覺得我說的不對?”
寧復明知故問道。
“當然不對,我剛才就說過,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這本就是一種惡,為何你們會覺得這是理所應當?shù)氖拢俊?p> 少年漲紅著臉再次質(zhì)問。
“兄臺還真是個較真的人!”
寧復無奈搖頭。
“既然兄臺說這是一種惡,那我想問一下,你可知這世間的惡有幾種?”
“惡就是惡,還分什么種類?”
少年頗為不服氣的反駁道。
“不!惡其實可以分為兩種!”
寧復干脆坐到少年面前。
“第一種個人之惡,這種惡很好理解,比如殺人越貨的強盜,以權(quán)謀私的官吏等等。”
“那第二種呢?”
少年看寧復故意停頓,十分沉不住氣的問道。
“第二種是社會之惡!”
“什么叫社會之惡?”
這次不但少年不明白,旁邊的王貴也露出好奇的神色。
“所謂社會之惡,就是無法歸結(jié)到個人身上,但它卻又是一個個人共同造成的?!?p> 寧復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再次道:“比如以剛才的事為例,貓要活下去就必須吃肉,它有錯嗎?”
“沒錯!”
王貴搶先回答道,少年若有所思,最后也沒有反對。
“王兄愛貓如命,哪怕自己有一口吃的,都要分貓一半,他有錯嗎?”
寧復再次問道,這次王貴沒有搶答,而是斜著眼看向少年。
“這個……好像也沒錯。”
少年猶豫了一下回答。
“很好,兄臺你心系百姓,看到別人用昂貴的食物喂貓,心生不快,這有錯嗎?”
寧復看著少年再次發(fā)問。
“肯定也沒錯!”
少年回答的十分痛快。
“那就是了,你們都沒錯,那到底是誰錯了?”
寧復笑呵呵的拋出最后的問題。
“是啊!那到底是誰錯了?”
少年重復了一遍寧復的話,滿臉都是困惑的神色。
王貴則徹底的被寧復繞暈了,他雖然精明,但在這方面實在沒什么經(jīng)驗。
寧復看少年還是不明白,于是索性再次開口道:“兄臺你之所以生氣,主要是想到天下有太多的窮人吃不起飯,那我們假設一下,如果天下間的窮人都能天天吃肉吃到飽,你再看到王兄拿肉喂貓,還會生氣嗎?”
“如果窮人都能天天吃肉,那我應該不會再生氣了。”
少年想像了一下那種場景,最終誠實的回答道。
“所以啊,錯的不是王兄,更不是你,而是世上的窮人太窮了,也太多了!”
寧復耐心的回答道。
“那這個世上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窮人呢?”
少年倒是會舉一返三了,當即提出一個千古難題。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你還是回去問一下你家中的師長吧!”
寧復的話音剛落,就見少年背后的中年人再次上前一步怒道:“大膽,你竟敢……”
“你怎么又來了,誰讓你插嘴的!”
沒等中年人把話說完,少年就又是怒斥道。
“主人,這個人存心不良,他這是在暗諷官家!”
中年人卻指著寧復告狀道。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諷刺官家了?”
寧復也有些惱火,這個中年人真是扣帽子的一把好手。
“怎么沒有,這天下都是官家的,你說天下窮人太多,不就是在罵官家治理天下不利嗎?”
中年人站直身子振振有詞的道。
少年聽到中年人的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他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呵呵,官家的確是天下共主,但你要把窮人太多的原因歸咎于官家,那可就太冤枉官家了!”
寧復卻冷笑一聲道。
“哦,兄臺你快說,為何是冤枉官家了?”
少年人聽到寧復的話卻是眼睛一亮,立刻追問道。
寧復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反問道:“兄臺可知什么是窮人嗎?”
“窮人當然是吃不飽、穿不暖的人了!”
“吃不飽卻還有得吃,穿不暖還有得穿,這樣的人雖然窮,但并不可怕!”
寧復說到這里嘆了口氣:“真正可怕的窮人,是根本沒得吃、沒得穿,在饑寒交迫之下,沒幾個人能守住法律與道德的底線,而沒有了法律與道德,兄臺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嗎?”
“什么?”
少年面帶不安的問道。
“人會變成野獸,只知道使用暴力破壞眼前的一切,而當這些人匯聚成群,就是史書上經(jīng)常見到的流民,當流民變成暴亂,甚至會動搖國家的統(tǒng)治!”
寧復說到這里長吸了口氣,這才再次對少年道:“所以官家是最不希望見到窮人的,只有天下間人人都吃得上飯,官家的皇位才會越發(fā)的穩(wěn)固!”
少年聽完寧復的講述后,再次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少年這才站起來向?qū)帍托卸Y道:“小郎君果然不愧是獨占鰲頭的大才子,在下受教了!”
“哈哈~,兄臺太客氣了,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
寧復站起來笑道,說著就要回廚房。
不過少年卻忽然叫住他道:“小郎君,我還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
“什么問題?”
寧復只得停下腳步問道,他感覺這個少年還不錯,所以也愿意多說幾句。
“窮人為什么那么窮呢?我以前問過別人,結(jié)果他告訴我,窮人之所以窮,是因為他們又笨又懶,真是這樣嗎?”
“哼,這么回答的人要么是蠢,要么是壞!”
寧復冷哼一聲。
“四海無閑田,農(nóng)夫猶餓死,古人早就指出了問題所在,窮人之所以窮,無非也就是四個字就能道明!”
“哪四個字?”少年急切的追問。
“分配不公!”
寧復一字一頓的回答。
“分配不公?”
少年將寧復的話低聲重復了一遍,心中隱隱間像是抓到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可細想又什么都沒有。
“小郎君能否詳說一下?”
少年面帶渴求的再次請教道。
“這個話題如果展開來說,那可就太大了,恐怕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兄臺還是先吃菜吧,否則菜可就涼了!”
寧復卻哈哈一笑岔開了話題。
社會分配不公,從而導致貧富差距,這在后世都是個大問題,根本不是三兩句話就能說清的。
看到寧復不說,少年也有些失望。
不過少年倒也十分知趣,沒有再追問。
當下拿起筷子品嘗了一下寧復做的菜,隨即就連聲夸贊。
當然相比這些美食,寧復的話更讓少年收獲巨大,感嘆自己今天這趟果然沒有白來。
王貴和少年吃完相繼離開。
寧復收拾了一下,然后提著泔水來到街角。
這里有一個下水井,直通著排污溝。
沒錯,東京汴梁不但有下水道,而且還十分發(fā)達,甚至聽說有乞丐生活在下水道里。
泔水很重,寧復提著泔水也累的直冒汗。
于是他把泔水桶放下喘了口氣,準備把泔水倒進下水井時。
忽然只見旁邊墻角沖出一個人影,直奔他……
呃……不對,應該是直奔他的泔水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