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后面的陳楚看見這一幕,抿了抿嘴。
鄧老頭說道:“要不我打電話請你家人過來給你祝生?!?p> 男人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家人是誰?!?p> “我當然知道?!编嚴项^幽幽說道。
“我還知道你的名字叫李賀,市警衛(wèi)署一等警衛(wèi),家住石橋鋪,三十二歲......”
男人眼神變換,從迷茫變得疑惑。
“聽上去好熟悉,好像......好像這就是我,你認識我嗎?可是我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正常?!崩相囉朴普f道。
我們這一行干白事的,又不是親戚,沒事認識我那才不正常。
“而且,你確定真的要回去嗎,你不怕嚇到你家人?”老鄧盯著男人說道。
男人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是個聰明人,相信你自己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否則為什么會來找我們呢。”老鄧說道。
男人頓住,眼神變得復雜。
“我......”男人緩緩說道。
他確實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一些異樣,雖然某些記憶已經(jīng)模糊,但憑借職業(yè)的敏銳性和經(jīng)驗,還是讓他察覺到了某些不對勁。
而他剛才在陳楚身上感受到了異樣的感覺,有著某種特殊的吸引力。
就像是同類之間的惺惺相惜,那種特殊的吸引感,才讓他找上了陳楚。
但之前陳楚一直待在后堂,后堂里人太多,而且隱隱中后堂給他一種不舒服的感覺,讓他不愿意靠近那邊。
所以當陳楚上廁所時,才找上門來。
注意到李賀的眼神,被他目光注視,陳楚面色有些古怪。
看我干什么。
難不成你找過來的原因是因為我?我吸引力有這么大?
“那就麻煩你幫我喊一下我的家人?!崩钯R說道。
鄧老頭點頭,他對陳楚說道,“我在這里陪他,你去叫人吧,我記得李賀的親屬就在靈堂所里?!?p> 陳楚點頭。
轉(zhuǎn)身走向后堂那邊,李賀的家人都坐在另外一邊的角落里。
不過這會兒時間已經(jīng)很晚,李賀父母和女兒應該是去休息了,只有李賀的妻子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那里,加熱器的紅光照在她臉上,讓她看上去沒那么憔悴。
今天已經(jīng)是李賀入殯的第二天。
人在面對突如其來的悲痛時,人體的免疫機制會讓他們“麻木”,把悲傷抑制住。
在將來的某一天,當他們看見房間里擺放的水杯,空空如也的床鋪,樓下的樹,路邊的花,會突然意識到,有的人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自己生命中。
把那心靈深處關押著悲傷的囚牢打開一條縫隙。
李賀的出現(xiàn),會把他們好不容易凝結(jié)的傷疤再一次掀開。
讓他們經(jīng)歷第二次的痛苦。
看著不遠處掛著黑眼圈的女人,陳楚心底默默想道。
但是他知道,
如果給對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肯定會選擇再見一次李賀。
“你好,請問你是李賀的妻子嗎?!标惓哌^去,彎下腰,輕聲問道。
吳繡蓮轉(zhuǎn)過頭,本能的點點頭,有些蒼白的臉上還帶著一絲茫然。
她不認識陳楚,不過看陳楚身上的衣服,也大致猜到了陳楚的身份。
“請問今天是你的生日嗎?”陳楚問道。
吳繡熒咬了咬嘴唇,搖頭,“我生日已經(jīng)過了,是昨天。”
陳楚若有所思的點頭,“好的?!?p> 陳楚拿出手機,點開外賣軟件。
選擇就近的一家商店,購買了一個小蛋糕。
商家就在一千米內(nèi),很快就有騎手接單配送,配送時間在二十分鐘內(nèi)。
陳楚收回手機。
對吳繡熒說道,“有一個人想要見你,他就在那邊,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見他最后一面?!?p> 聽著陳楚的話,吳繡熒心底一顫。
女人的第六感讓她隱約覺得陳楚口中的那個人,就是她相見的。
她本是一個無神論者,但在丈夫去世后,她卻祈禱這個世界擁有鬼神。
“是他嗎?!眳抢C熒聲音發(fā)顫。
陳楚沒有回答,只是站直身體,轉(zhuǎn)身向來時的路走去。
不遠處,還在敲鑼打鼓的蒲家兄弟望著這里,他們又轉(zhuǎn)過頭看向公廁的方向。
然后收回視線,坐在椅子上繼續(xù)當一個無情的敲鑼打鼓工具人。
吳繡熒站起來,跟了過去。
公廁門口,老鄧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卻沒有看見李賀的蹤影。
“人呢?”陳楚對老鄧對著口型,嘴里沒有聲音。
老鄧只是微微搖頭,示意小陳不要著急。
陳楚有些心虛,因為自己把人喊來,結(jié)果李賀這家伙膽子小居然藏起來了,這不是騙家屬嘛。
自己被揍了都沒地方說理去。
但吳繡熒來到這里后,就怔怔的看著沒有開燈的黑暗走廊深處。
陳楚順著她視線望去,走廊空蕩蕩的,只有從窗戶照進來的月光。
“騙子,你說過要陪我過生的。”吳繡熒發(fā)顫的聲音回蕩在走廊里。
“你說過要每天安安全全的到家的,四年前你出警時被別人捅了一刀,在醫(yī)院躺了一個月,從醫(yī)院出來后你對我說以后不當一線了,每天安安穩(wěn)穩(wěn)的回家陪我和女兒?!?p> “你說過要陪我過三十歲的生日,還要陪我過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要跟我白頭偕老一輩子?!?p> “你說話不算話?!?p> “你說話不算話?!?p> 吳繡熒淚眼婆娑,無助的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小聲啜泣。
此刻她不像一位五歲女孩的母親,而像是一名無家可歸的少女。
一只粗糙,有繭疤,但卻溫暖的大手輕輕放在她頭上。
蹲在地上的吳繡熒身體一顫,
“你怎么還是愛哭啊,我這不是回來了么?!?p> “對不起啊,答應你的事沒能做到,你昨天的生日錯過了?!?p> 吳秀熒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身邊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猛地站起來,死死抱住李賀,嚎啕大哭。
要把自己這兩天受到的所有委屈,所有難過,所有痛苦都宣泄出來。
身為單身狗的陳楚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從胸腔里發(fā)出一聲深深的感慨。
他突然覺得,或許這個世界上,有鬼,不一定都是壞事。
也許你所懼怕的鬼,是別人日夜思念的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