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黃葉與小兒
每次應試倶是一般的感受,當李浩宇走出號房的時候,感覺又一次回到人間。
雖然三月過半,卻仍舊有些冷。在號房待了半月,甫一出來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再次轉身望了一眼自己的號房,確認沒有遺落的物品。遂深吸一口氣,大步匯入人流出了龍門。
別管從前幾次應考是多么的人聲鼎沸。與此間相較根本算不得什么。
此時貢院外的噪雜,已經(jīng)讓李浩宇有一種耳聾的感覺。什么也聽不清,只有“嗡嗡嗡”的聲音。
從落針可聞的號房,轉眼間來在震耳欲聾的貢院外。當真有一些不適應,甚至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忽然有人攙住了自己,李浩宇打起精神扭頭一瞧,居然是石頭。便跟著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擠出人群。
渾渾噩噩跟著石頭轉了三個街口,來在一家小茶館。
進門便瞧見徐小胖、范前、錢正一應坐在此間。
原來旺財和石頭挨個接的他們,石頭仗著有功夫硬是接出來三個。
徐小胖雙目無神,兩手抱著茶碗好久都沒反應過來。
好像老舊的電腦運行延遲一樣,好久才望了李浩宇一眼。嘴角艱難的扯了一下,算是笑了笑表示打過招呼。
范前強打精神拱手喊了一句“師兄”,便靠著椅背養(yǎng)神。
錢正更夸張,直接毫無形象的睡著了。真難為他腦袋懸空耷拉著還睡得安穩(wěn)。
就算是李浩宇自己,也沒想到會試居然是個體力活。
入場、出場才是最考驗自己的地方。
隨即莫名想到了文人應試便是如此,不知道武人應試如何。是不是更加的熱鬧。
等大家喝了兩壺茶,叫來的三盤糕餅吃得干干凈凈。
若不是端著讀書人的身份,瞧著徐小胖都有舔盤子的勢頭了。
李浩宇瞧著差不多了,開口詢問道:“回去睡會?”
范前同徐小胖倆人雙眼冒光,狠狠的點頭應下了。
接著晃醒了還迷糊著的范前,幾人順著總算人流少了一些的大街,回到客棧躺下便睡。
當天傍晚,禮部尚書陳修化拿著一張薄紙正在犯難。
今上明明囑咐過自己了。可是莫說章家書院學生,便是玉山州章姓都錄取了一十九人。
此時如坐針氈,眼睛死死盯著薄紙,冷汗直冒。
后悔自己當初大意。料想今上意圖這么明顯,加上自己的身份。那些人應當收斂一些。
如今想來,直接干預閱卷才是最好的辦法。
結果現(xiàn)在八年春闈錄中者二百二十人。玉山州出身章姓一十九人。求索書院出身更是多達九十有六。
看著統(tǒng)計得來的數(shù)字,陳修化恨不能以頭撞墻。超過半數(shù)出自章家啊。
得虧如今皇宮落鎖,自己也無須現(xiàn)在就報上名單。
能做到尚書的又如何會是蠢人呢?
一不做二不休,陳修化修書一封。
信中寫道:“銀杏樹落葉,老父不喜。遂命小兒除之。然小兒喜其明黃艷麗,暗藏之。恐父察其黃葉,小兒無法入眠、惶恐不安?!?p> 寫完之后喚來長隨,叮囑道:“速速送到西城拴馬張家。”
所謂拴馬張家,是一家做租賃、購置馬匹的人家。
雖此張非彼章??墒敲靼状酥嘘P竅的人都知道。這家張姓人家就是章家對外的一個辦事處。
當天夜里這封古怪的信就轉到章閣老的手中。
此時朝堂上共有四位閣老。章家因為老祖功勛卓著,人才、門人子弟輩出。
大珞九帝在位期間,有7位在位時,內(nèi)閣都有一個章家之人。
如今朝堂其余三位還有“言必和”謝閣老?!胺瓯貞?zhàn)”王閣老?!敖钥伞⒔钥伞辈涕w老。
章閣老此時斜椅在榻上,嗅著番邦進貢的龍涎香。
容貌、身段,皆為上上的婢女。正輕輕的給他捶著腿。另一個婢女侍候著茶湯。
章閣老輕捋著山羊須,另一只手拿著信瞧了片刻。
之后一伸手,躬身侍候的管家趕緊上前接了過去。
管家會意,這般路數(shù)顯然做過不止一次。
當著章閣老的面從懷里拿出一個小銅爐。
硬是用手托著銅爐,將信丟進爐內(nèi),點了火燒掉了。
立刻就有婢女上前拿羽扇輕輕扇去了煙火氣。
章閣老飲了一口茶,開口說道:“小兒(陳)害怕黃葉(皇爺)。求到咱們家啦?!?p> “呵呵。那位做事總是這般。難不成用一個禮部尚書就能擋了章家?”停頓了片刻,似在思索。
章閣老繼續(xù)說道:“南邊送來一顆明月寶珠。那位如今不是開始打聽丹方、靈藥了么?!?p> 說道這里,嗤笑著“好好活著就好,管那么多作甚。你讓家里在工部的那個誰,把珠子獻上去?!?p> “那位見了寶貝,小兒(陳)惶恐不安的毛病許就好啦?!?p> 接著嫌棄的說道:“丟人現(xiàn)眼的玩意兒,天天當匠人還上癮了?章家人混在工部,那是丟所有族人的臉面。讓他借著珠子看看能不能求個別部差事?!?p> “你將老夫的話原封不動的告訴他。去吧?!?p> 管家得令,拱手躬身退下準備差事去了。
陳修化給章家去信求救,此時在值房中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停的來回轉著。
章家如果不出手,只怕自己馬上就要數(shù)著指頭盤算自己剩下的時辰了。
至尊此刻通過旁的渠道早已經(jīng)拿到名單,打上章家烙印的達一百一十五人之多。
此時在御書房當真生了雷霆之怒,最喜歡的碧玉老虎鎮(zhèn)紙亦摔得粉碎。
福祿跪在地上只管叩首低伏,大氣都不敢喘。
今上喘著粗氣,擰眉瞪著福祿怒道:“老狗,快傳旨。傳丁沐天來見朕。朕要把陳修化剝皮抽筋!”
福祿哪里敢說個不字?;琶念^領旨,轉身抬腿就打算跑去傳旨。
今上卻忽然叫住了他,將氣喘勻。至尊開口道:“回來吧。擺駕永福宮?!?p> 語氣之平淡與剛才判若兩人。
福祿面上絲毫不敢怠慢,趕緊躬身領旨。
心中卻有一絲悲哀在蔓延。只當那個力排眾議劍指大原的今上,終究是過去式了。
陳修化心中焦急,毫無睡意。
此時響起了敲門聲,外間人喊話“大人,小的來給您添幾根蠟燭?!?p> 陳修化哪里還管這些,隨即出言趕人。
只聽外頭接著說道:“大人主持會試勞苦功高,早早睡下吧。張家的馬牽來了,明天就可用?!?p> 陳修化聽著外間這么說,趕緊拉開門栓迎了出去。可是外面半個人影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