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哪有什么無緣無故的巧合,任何一件事情的發(fā)生,皆有因有果。
非親非故、交情亦不深,宿管阿姨怎可能會平白無故的送給吳心怡兩張上千元的門票?退一步講,就算她愿意送,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何況還投其所好。因此,毋庸置疑,票是黃庭遠委托阿姨,借其名義送的。那他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原來,吳心怡當時在課堂白高興一場后,趴在桌子上發(fā)了一條朋友圈。大概意思是,難得和美女室友準備假期一起去看話劇,卻被票價嚇退,并配上了一張海報圖。
黃庭遠是有吳心怡微信的,所以他能瀏覽到其朋友圈動態(tài)也就不足為奇。而且他斷定,吳心怡所謂的室友必是溪清,沒有其他人。于是,他吩咐公司兩位前臺以個人名義,按照海報上的話劇名,預(yù)訂兩張票。而后,他自己又單獨訂了一張。
訂票成功的信息出來,黃庭遠把前臺收到的短信,截圖合并后轉(zhuǎn)發(fā)給了宿管阿姨,簡單的囑托了兩句后,阿姨心明神會。因而,便有了前面那出戲。
圖書館里,燈光明亮,座無虛席。林溪清剛攤開書本沒多久,放在一邊的手機就彈出吳心怡發(fā)來的微信。她點開一看,竟然是訂票信息。奇怪,不是說好不去了嗎,心怡怎么突然又舍得花錢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忍痛奉陪了。因此,二話沒說,直接轉(zhuǎn)賬1080元給吳心怡。
“哈哈,溪清,票是免費的,不用咱們掏錢!”吳心怡很快回道。
天上會有掉餡餅的事?不可能!林溪清唯一想到的就是周正則,會不會是吳心怡最近生他氣,逼他買來消氣的?即便如此,自己也不能占這種便宜,畢竟不是小數(shù)目。
過了一會兒,吳心怡應(yīng)該是等不急林溪清的回復(fù)了,又發(fā)來一條:“你肯定猜不到是誰送我的票,我也就不讓你猜了。告訴你吧,是我剛才上樓時,宿管阿姨給的?!?p> 什么?宿管阿姨?這簡直太不可思議!林溪清馬上問:“宿管阿姨怎么會有這么貴的票?且恰好是這部劇!又為什么給我們?給得如此及時,這不合邏輯呀!心怡,你還是把票還給人家吧。你要實在想看,我們自己買好了!”
“這有什么難理解的,阿姨說了,票是她好姐妹給她的??伤龑υ拕〔桓信d趣,身邊估計也沒有感興趣的人,浪費了又可惜。再說阿姨平時和你我的關(guān)系也都不錯,有這等好事,自然而然會想著我們!至于為啥正好是同一部劇,這就叫做英雄所見略同咯!”吳心怡語音道。
林溪清把語音轉(zhuǎn)換成文字,看畢后仍然半信半疑,卻又想不出更合理的猜測和推斷。但總之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不聲不響地接受別人的饋贈,于情于理都不行!
晚上八點半,林溪清提早半小時出了圖書館,腳步也比平時快了許多。她要趕在阿姨上樓查寢前,回去問一問。
推開樓門,林溪清徑直走到值班室,阿姨正坐在桌前填寫著什么資料?!鞍⒁蹋 彼p聲地叫了一句。
阿姨抬起頭,拽著老花鏡瞅了瞅,一看是林溪清,立馬摘掉眼鏡,臉上堆笑道:“怎么了,小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嗎?對了,你燙傷的手現(xiàn)在恢復(fù)得怎么樣了?讓阿姨看看!”說著,便拉過林溪清的右手,翻來覆去仔細瞧了瞧?!班?,好多了!還好傷得不重,不然可惜了這只如蔥白般細嫩的手。”
林溪清盈盈一笑:“謝謝阿姨的關(guān)心,若不是您幫我叫來校醫(yī),我可能都不會當回事,更不會好得如此之快!”
“誒,不要說這種見外的話,阿姨作為宿管,理當照應(yīng)一下自己樓里的孩子們。更何況阿姨還特別喜歡你,只要你別嫌棄我多管閑事就行!”
“阿姨,我怎么會有此種想法呢!相反覺得您對我太好了,讓我有些無所適從,甚至無以為報。我剛剛聽說,您送給吳心怡兩張貴重的話劇票,這讓我們?nèi)绾纬惺艿闷?!要不這樣吧阿姨,票我們留下,但是錢您一定要收,否則我們于心不安,也斷不敢接受?!?p> “票是阿姨的一個好姐妹送的,沒花我一分錢。我如果轉(zhuǎn)手再收你的錢,那成什么樣子了呀?搞得我好像是個票販子似的,不行不行!我不要當票販子!大家不都說,贈人玫瑰,手有余香嘛!怎么到我這就非得沾上銅臭味兒呢?你讓阿姨的臉以后往哪里擱?”姜還是老得辣,阿姨真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辯,不負黃庭遠所托。
林溪清竟一時之間啞口無言,進退兩難。
阿姨站起身來,笑著說:“你是個好姑娘,阿姨明白你的好心,你也要理解阿姨的好心。不過就是兩張票,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以后有時間就陪阿姨多聊會兒天,行吧?”
“那謝謝您,阿姨…”盛情難卻,林溪清只好勉強收下。
話劇的開場日期是在十月三號,可一號這天下午,吳心怡興沖沖地從外面跑回寢室,背包都顧不得脫下,就一溜小碎步來至林溪清桌前,說:“溪清,周正則又答應(yīng)跟我回家了,我們坐明天一早的火車走。不過,話劇我就不能陪你去看了,你不會怪我吧?”
“恭喜你呀!人生大事最重要,我怪你什么!”林溪清真心替吳心怡高興,大學(xué)還未畢業(yè),就已找到相濡以沫之人,并確定彼此為最終歸宿,可喜可賀。
“那…溪清,我準備把自己手里的那張票,掛到校內(nèi)網(wǎng)上處理掉,興許還能賺一筆來回的路費?!眳切拟盅凵穸汩W道。
“?。俊绷窒逡幌伦記]轉(zhuǎn)過彎來,怔了片刻后,說:“心怡,這樣做不妥吧?阿姨知道后會怎么想…”
吳心怡轉(zhuǎn)身脫下背包,掛到椅背上,滿不在乎道:“你不說的話,她怎么會知道呢?她也不可能知道的呀!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票已經(jīng)是我的了,我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咯!”
聽吳心怡說話的語氣,講再多也沒什么意義了,“那你隨便吧!不需要告訴我?!绷窒宓氐馈?p> 時間很快來到三號,由于話劇是下午兩點開始,且離學(xué)校至少得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因此,林溪清在食堂匆匆吃過午飯后,便來到校門外的公交站臺。正午陽光強烈,等車的人屈指可數(shù)。女生都藏在太陽傘下,男生則躲到一旁的樹蔭里。
“嗨!”一個溫雅的男生聲音出現(xiàn)在林溪清的傘外。
她把傘稍稍抬起,在白晃晃的光線中,看清了男生的面龐,雖然覺得有點眼熟,但又記不起到底是誰?!皩Σ黄?,我們認識嗎?”
“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提醒你一下,食堂里,復(fù)印文件,想起來沒?”男生笑著說。
林溪清眉心微蹙,又旋而舒展,“哦,我記起來了!不好意思…”
“沒關(guān)系,本來就只見過一面,忘了很正常。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溫厲威!溫和的溫,厲害的厲,威武的威?!?p> “溫厲威?”林溪清輕輕念道:“論語有言,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你的名字定是取自于此吧?”
溫厲威不禁暗暗稱奇,“正是!從小到大,除了我的家人,極少有人知道我名字的出處,你絕對是個例外!”
林溪清微微一笑,說:“我也只是碰巧而已。”
“你太謙虛了!”溫厲威和顏道:“敢問尊姓大名?”
“哦!我叫林溪清。”
“是‘半溪明月,一枕清風(fēng)’中的溪清嗎?”溫厲威當即說。
林溪清不想閑話太多,字對上號即可,因此點了點頭。
“哈哈,真的嗎?”溫厲威驚喜道。
恰在這時,公交車從遠處姍姍來遲,林溪清收起遮陽傘,說:“先上車吧!”說著,她跟隨在其他幾個人身后,刷完卡走到中間的單人位坐下。
溫厲威看了看,坐到了她的前面。車子一啟動,他隨即回過頭來,問:“你是要去哪里玩嗎?”
“不是,我去大劇院看場話劇。”林溪清上身后靠到椅背,一手握著傘,一手抓著放在腿上的黑色帆布單肩包。
“這么巧嗎?我也正要去那里看話劇,劇名叫《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你不會也是吧?”溫厲威手臂把住椅背,腦袋往前探道。
真的是無巧不成書,林溪清內(nèi)心輕嘆一聲,微微頷首,說:“我能冒昧問一下,你的票是從哪里買的嗎?花了多少錢?”
“噢,我是昨天上午在逛校內(nèi)網(wǎng)時,偶然看到有人打折轉(zhuǎn)讓這部劇的門票,我一心動,就花了800元買下了,據(jù)說還是前排最好的位置。怎么,有什么不妥嗎?”溫厲威疑惑地問。
林溪清連忙搖頭,說:“沒什么,挺好的?!闭f罷,把臉扭向一側(cè),看著窗外風(fēng)景,面色如水一般平靜。
下了公交,又轉(zhuǎn)乘地鐵,終于在一點半左右,趕到現(xiàn)場。取完票,過安檢,便順利地進入到演出大廳。廳內(nèi)面積很大,目測能容納千人以上。此時,中后排座位已經(jīng)差不多坐滿,只有前排還零零散散。
林溪清拿著票,按照上面標示的座位號,很快找到自己位于前排中間地帶的位子。
溫厲威也一前一后,尋到此處,不免驚訝道:“我們兩人的位子居然是緊挨在一起的,太神奇了吧!”
“嗯,是有點巧…”林溪清當然知道為何,但她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不想提他的票其實是來自好友吳心怡,否則容易扯出一堆問題。
“看來我們挺有緣呀!是不是?”溫厲威坐好后,身子傾向林溪清,饒有深意的說道。
林溪清下意識地把頭往外一偏,禮貌性的笑了笑。
突然,整個大廳內(nèi)燈光關(guān)閉,黑壓壓一片。音樂立體環(huán)繞式響起,射燈聚焦于舞臺中央,話劇開始。此時,還有人在工作人員的帶領(lǐng)下陸陸續(xù)續(xù)進場,黃庭遠便是其中一個。不過,他不是遲到,而是故意延后。他的座位在與林溪清隔著一排的側(cè)后方。
黑色,是黑暗中最好的保護和偽裝。黃庭遠一身同色系的休閑套裝,外加一頂鴨舌帽。剛一坐下,目光便迫不及待地看向林溪清所在的方位。果然不出所料,她端坐在那里,穿著白色襯衫,鬢邊柔順的黑發(fā)輕挽在耳后,露出清麗溫婉的側(cè)臉。她似乎已經(jīng)完全沉浸在話劇之中,表情會隨著劇情的起伏,有些微的變化。此時此刻,在黃庭遠眼中,最耀眼的、最具吸引力的不是舞臺,而是林溪清。
猛然間,舞臺上由一陣狂亂陷入沉寂,燈光也瞬時暗了下去。黃庭遠卻分明的看見林溪清右手邊的男生,轉(zhuǎn)臉靠向她耳語著什么。林溪清則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貌似兩人很熟識親近的樣子。
黃庭遠一愣,這才想起還未曾注意到吳心怡,于是目光又立即移向林溪清的左邊,竟是一位中年婦女。吳心怡呢?不應(yīng)該是吳心怡坐在旁邊嗎?一個念頭,在他大腦里一閃而過。
很快,有三盞射燈重新從頭頂后方聚焦到舞臺中央,眼前頓時明亮,而黃庭遠的目光卻暗淡了許多。他雙唇緊閉,面色沉郁的盯著那個男生的背影,舞臺上的熱鬧跟他毫無干系。
一廂情愿的喜歡,極易讓人心生卑微。他這次借著長假過來,本想在看完話劇后,能夠有充足的時間,和林溪清再好好談一談。但是現(xiàn)在,他再也沒有開口的勇氣。
黃庭遠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溪清,起身離位?!皩Σ黄?,借過一下!”他俯身低聲道。
一剎那,林溪清在嘈雜的舞臺音效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嗓音,猶如天外來聲,讓她的心臟禁不住狂跳了一下。她迅即轉(zhuǎn)過頭去,可燈光卻毫不配合的黑掉,除了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往后門走去,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仿佛如夢幻一般,銷聲匿跡。
“你在看什么呢?”溫厲威悄悄問道。
林溪清緩緩地回過頭來,像失了魂一樣,“哦,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