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四十九天。
楊戩將大斧從丹爐中取出,投入水缸中淬火。
刺啦一聲,霧氣蒸騰,整個水缸里的水都沸騰了起來。
大斧丟在地上,黑黝黝的斧頭上白煙繚繞,沾著塵土靜靜的躺在那里。
楊戩看著斧頭,恍如隔世。上一次的情景浮現(xiàn)在眼前,那次,自己見到了娘親,卻親手毀了自己的愛人。
楊戩眉間的神目又疼了起來。
他愣了一會,轉(zhuǎn)身出了丹房,來到前殿。哮天正懶洋洋的伏在臺階上。
“你在此守著,任何人不得進(jìn)入,我去去就來?!睏顟煺f道,然后去了南天門。
南天門的四大天王看見楊戩卻也不敢阻攔。卷簾和天蓬遠(yuǎn)遠(yuǎn)的立在天河邊上,看著星云飄渺,卻默不作聲,目送楊戩進(jìn)了南天門,直向蟠桃園去了。
“少君這是要惹大麻煩?!碧炫钹恼f道。
“奇怪,這老君真能沉得住氣?!本砗熞驳?,話音未落,突聽身后說道:“兩位是在說老夫么?”卷簾回過頭,只見太上老君道袍飄揚(yáng),白須輕拂,立在身后。
兩人一驚,忙行了禮,卻不好回答。
老君一笑:“娘娘有旨,有要事請赤腳大仙前來商討。只是這大仙云游四海,居無定所,已經(jīng)派人去找了,也請兩位去幫忙找一找?!?p> 天蓬卷簾對視了一眼,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回到:“遵旨。”轉(zhuǎn)身去了。
老君這才轉(zhuǎn)身,步入兜率宮。
哮天正在殿前假寐,一睜眼看見太上老君緩緩得落在門前,拂塵一蕩,笑吣吣得看著自己。哮天慢慢站起身來,暗自警覺,口中卻道:“老君,多日不見,你家中無人,倒是麻煩我給你看了這許久的門哩,你可怎么謝我?”
老君哈哈一笑:“劉君,你倒是牙尖口利,不是你和神君占了我的兜率宮嗎?”
哮天一愣:“劉什么君,老君你可老糊涂了?是我,哮天犬?!?p> 老君一笑,并指一點(diǎn),一道電光射入哮天的眼中,哮天覺得自己的腦袋嗡的一聲,前塵往事泛起,想起來自己和三圣母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想起三圣母白盔白甲在云間穿梭激戰(zhàn),而自己卻被千道閃電擊中,轟然倒地。。。
還有沉香的劈山,還有三圣母長嘯。
“我已經(jīng)找到了。。?!?p> “知道你一直在陪著他,我很開心。。?!?p> “我。。也不后悔?!?p> 哮天的眼中淚水泛起,目眥欲裂,恨聲說道:“你這個老狗,將我一家人害的好苦。說,你把我娘子怎樣了?”
“劉君息怒,你和三圣母仙凡通婚,擾亂三界的時候,就該知道結(jié)局不會圓滿?!崩暇徽f道,“如今你和神君又和那叛賊妖猴攪在一處,我勸你迷途知返,不要再做無妄的犧牲?!崩暇裆届o,卻語氣冰冷:“劉君如果繼續(xù)執(zhí)迷不悟,只怕害了自己,也會連累沉香。”
“呸,你這老狗,陰險狡詐,草菅人命,虧你有臉忝居道祖,快說,當(dāng)日我三妹在華山腳下失蹤,是不是你干的好事?!?p> 老君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就走:“老夫行事,只問天道,不講人情。若是有違三界秩序之事,任他是誰,老夫都不能任由其混沌反叛。你若想見三圣母,就隨我來吧。。。罪過罪過?!?p> “否則,你將永世不知三圣母行蹤。”
楊戩在一棵蟠桃樹前立了好久,狠心推到樹干,殺死了玉龍。輕車熟路的抽出蟠龍木,回到兜率宮。
兜率宮里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哮天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哮天,哮天!”楊戩叫道,四周卻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這死狗,跑哪里去了。”楊戩恨恨的說道:“看你回來我不剝了你的皮?!睏顟鞖夤墓牡幕氐降し?,大斧還靜靜的躺在地上。楊戩裝好斧柄,四周找了一圈也沒見到哮天。略一沉吟,決定自己先去。
五行山。
四百九十年了。
猴子只留了一條左臂和頭顱露在峭壁之外,風(fēng)吹日曬,雪打霜澆,端的是苦不堪言。
猴子一直在反省自己,落地的姿勢應(yīng)該再平一點(diǎn),或者再往左側(cè)落一點(diǎn),這樣自己這幾百年能舒服些?,F(xiàn)在自己的身體被以一個很別扭的姿勢封印在石中,頭和身體向左側(cè)傾著,長年累月的偏頭疼折磨著猴子。
自己的右腳踝又癢了,癢了幾十年,想撓想的發(fā)瘋。
右邊的那棵樹從小樹苗長成了參天大樹,離自己太近了,卻伸過來橫枝幾乎戳到自己的右臉,可那左手卻夠他不著。地上的長草經(jīng)常在猴子打瞌睡的時候竄進(jìn)了猴子的鼻孔。。。
苔蘚長滿了右臉,左臂。每次下雨,倒灌的雨水會濕透自己的全身,卻又長年累月的浸泡著身體,無法干爽。屎尿也都拉在洞里,泡在水里,惡臭不堪。
山腳下村子里的孩子,放牛的時候,偶爾會來和自己說話,叫他神猴。找些野果與他吃,甚至有時候會帶一罐土酒與他解饞?,F(xiàn)在來的這個牧童,該是最早那個孩子的第十二代孫了吧,或者第十三代?
不能想,不能想,想來就要瘋掉。
猴子每次腦子一亂,就扯著嗓子唱哮天教他的小曲,唱到筋疲力盡,聲嘶力竭,拼命的驅(qū)趕著自己腦子里的各種念頭。
天色暗了,又是一天。
天空還是青色的,一勾殘月隱隱的已經(jīng)掛在了天上,星星還沒有出現(xiàn)。猴子拼命的梗著脖子,卻也只能看見半個天空,半個月影。一點(diǎn)云彩也沒有,四周靜悄悄的,只有蟄蟲在拼命的鳴叫,風(fēng)吹的樹葉刷拉拉的作響,幾只歸鳥撲簌著翅膀從天上飛過。
猴子呆呆的看著天空,淚水慢慢的溢滿了眼眶。
忽的一聲,猴子感覺一個身影從天而降,落在自己面前,定睛看時,一個神將手持巨斧立在當(dāng)?shù)兀~間神眼精光爆射。
“小毛頭。。你怎么才來啊。。。嗚嗚嗚。。。?!焙镒涌嚥蛔×耍_始放聲哀嚎起來。
楊戩看著眼前的猴子,須發(fā)蓬松,混著苔蘚,泥土雜草遮住了猴子的臉,完全沒有當(dāng)年大鬧天宮的氣勢,像一個委屈的孩子嚎啕不止。
楊戩謙然道:“沒辦法,我要用九味真火重鑄劈山斧,怎么也得七七四十九天,這人間就是四百九十年。。。讓你受苦了。”
“苦到?jīng)]什么?!焙镒用艘话驯翘椋骸鞍忱蠈O找個人說話也沒得,太孤單了。死禿驢太狠了,還不如殺了我算了?!?p> “別慌,我馬上救你出來?!?p> “那如來的符咒,你有辦法解么?”
“沒有?!睏顟鞊P(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大斧:“我連它一塊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