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出口的尖叫,便全被掐在了嗓子眼。
秋瞳身世坎坷,小小年紀(jì)都不知道被倒賣了多少手,這么多年在人牙子手里吃了不知道多少苦。
她是奴籍。
人從出生就分三六九等。一張賤籍契約,更是與良人天淵之別。
身為奴隸,代表著她們的一切,包括身體、生命,都不歸自己所有,買賣隨意,生死隨意。
秋瞳害怕啊。
官字兩張口,怎么說怎么都是理。
她手里握著匕首,肖寄都橫尸她的床榻之上,就連房門,都是昨夜他們進來之后,從內(nèi)被她親手插上。
她怎么可能不被第一個當(dāng)做懷疑對象?一般官吏的正常做法,便是現(xiàn)場一個人贓并獲,再拖著她過大堂,當(dāng)著一群看熱鬧的民眾,褪了她的裙子,打一頓板子,讓她羞憤欲死之下,趕緊招認(rèn)自己是殺人兇手。
再之后,認(rèn)罪畫押,呈報上官,秋后處決。
以她的賤命,賠給肖寄,給肖家一個交代,給闔府百姓一個交代。
可誰給她交代?她的命就真的這么不值錢嗎?她才十三歲啊,哪怕已經(jīng)身陷青樓,以后要過一點朱唇萬人嘗的生活,她還是想要活下去。
螻蟻尚且偷生,她想辦法把匕首扔掉,又擦干凈手心里的血跡,草草給不小心劃傷的指頭抹了點藥止疼,一直盯著外面的動靜,知道最角落的房間里來了客人,抓住姜家兄妹離去之時,假裝剛剛醒來,導(dǎo)演了一出發(fā)現(xiàn)死者的戲碼。
“大人,奴不該欺瞞大人,奴認(rèn)罰,但奴真的沒有殺人,還望大人明鑒!”秋瞳收起剛剛的媚態(tài),端端正正地跪好,額頭觸地,語氣真誠。
呵~是真是假,還是先查再說,已經(jīng)做出過欺騙行為的人,是沒有資格要求別人再對她的話照單全收的。
“來啊,先讓這花娘把匕首尋回,而后收監(jiān),容后再審!”破壞偽裝現(xiàn)場,就是重罪一樁,先讓她進牢里長長腦子,以后做事千萬別隨便耍小聰明,尤其不能跟官府耍。
單媽媽想要求情,掙扎半天也沒敢說出口,她自己剛剛被姜文遠(yuǎn)不輕不重嗆了一聲,人精如她,豈會不知道自己并不招通判大人待見。
還是等下吩咐人給大牢的獄吏使點銀子,在里面對她的人照顧一二,別折辱了去。
唉,她剛立起來的一塊招牌,還沒掙到錢呢,這就毀了,心下不由對秋瞳有幾分埋怨。還是年紀(jì)太小不會說話,剛剛那話里的意思,可不是說有的官員斷案,都是屈打成招,草菅人命。
姜大人能愛聽才怪了。
明明看著一副聰明像啊,怎么說話辦事如此糊涂,真是光長臉蛋不長腦子!
回頭得跟背后的東家匯報一二,看看如何描補,得罪了安慶府的實權(quán)人物,都不用人家做什么,光給他們觀月樓穿穿小鞋,也夠他們喝一壺的。
現(xiàn)官不如現(xiàn)管,強龍不壓地頭蛇。
秋瞳被兩名捕快一左一右架起來,帶著他們?nèi)ズ蠡▓@找匕首。
當(dāng)時情急,她的屋子里肯定不能藏東西,不然成為案發(fā)現(xiàn)場后,被人一搜,那才是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只能偷偷拿塊不打眼的邊角布頭綁了,趁著樓里多數(shù)人都沒醒,從窗戶直接扔下去。
也算她運氣,剛剛好落在了樓下的花叢中,絕大多數(shù)人路過都不會想著去翻的地方。
姜文遠(yuǎn)很快拿到了殺人兇器,五寸長,很是厚重,刀尖沒有被血跡浸染的地方閃著寒光,可見其鋒利。
不像女人會用的東西,太長太笨重了。他示意單媽媽上前,詢問可曾見過這東西。
“喲,大人明鑒,奴這觀月樓是供人玩樂的,小姐們的屋子里怎么可能會放置兇器,那多危險啊。秋瞳屋里絕沒有這等匕首的?!?p> 小姐們是沒有人身自由的,平常出行會受到很大限制,能出門買個胭脂水粉都不容易,有客人點她們出臺,隨行之人頗多,也不可能偷偷摸摸買兇器。
我朝對兵器管制得嚴(yán),這把匕首看著不像凡品,不會是某個鎮(zhèn)子上的小鐵匠鋪能打出來的東西,少不得還得從它的來歷上做點文章。
“單媽媽,本官有一事不明。”
“大人請講?!?p> “永安侯府可與貴東家有隙?”不然你為什么這么坑人家?姜文遠(yuǎn)沒有問單媽媽外面鋪天蓋地的謠言是不是她放出去的,是因為他可以肯定。
要是府衙傳出去的,以那幫大老粗的性子,等不了三天。單媽媽是個聰明人,與聰明人說話,點到為止。
“奴的少主子,與永安侯世子相交莫逆?!?p> 哦,只要觀月樓不是沖著他來的,勛貴之間的恩怨,與他無關(guān),也懶得理會。
姜文遠(yuǎn)明了,起身收隊走人。
次日清晨。
府衙辦公房里的床還真是硬?。〗倪h(yuǎn)揉著發(fā)酸的腰,決定今天晚上回家休息。查找匕首來源一事已經(jīng)由鄧令安吩咐專人辦去了,其他幾起懸案的卷宗看來看去線索全無,他便是天天扎在府衙,意義也不大。
本來也不過是想要給上面人看的一種態(tài)度,現(xiàn)在該做的也做了,想看的人估計也看到了,再住下去就是為難自己了。而且自己不回家,底下人也不敢回去,時間長了,再起怨言,終歸不美。
為官者,要擺正位置,權(quán)衡利弊,平衡各方利益。四平八穩(wěn)方是上策,過猶不及。
“給大人請安?!币宦暻宕嗟膯柊?,讓姜文遠(yuǎn)邁出的步頓了頓,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女兒又女扮男裝,跑府衙來了!
“胡鬧!”女兒家家的,又來府衙,成何體統(tǒng)?
“姑丈息怒。侄兒是遵從姑母吩咐,來給姑丈送朝食以及換洗衣物的?!苯糜z毫不懼吹胡子瞪眼的爹爹的。
事實已經(jīng)無數(shù)次證明,這個看似嚴(yán)肅的爹爹其實是個紙老虎,最經(jīng)不起糖衣炮彈的考驗,而她裝了十幾年小孩子,發(fā)射糖衣炮彈毫無壓力。
俏生生的女兒身姿挺拔地站在面前,對著自己擠眉弄眼做鬼臉,她身后的女使懷中抱著的食盒里還散發(fā)著陣陣誘人的香味。
還能生什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