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地球（1）

　　休眠倉損壞無法修復(fù)，對克里斯倒也是好事，腦子里那些聲音還沒有屈服，這個節(jié)點進(jìn)入休眠對他非常危險，那些意識很可能趁機(jī)奪取他的身體。為以假亂真騙過留守母艦的“小伙子”，克里斯手腳都用刺藤捆綁，這種體驗讓他很不舒服，特別是手腕與刺藤接觸的部位，但這似乎是最合理的唯一選擇，對地球人類而言，刺藤就是神奇且可靠的。

　　“如果他背叛你?！被势翁镆ё∥芎莺菸艘豢冢蛉彼吵淼目谇恢孬@生機(jī)，他不喜歡克里斯返回太陽系的計劃，但又拿不出充足的理由說服他放棄。

　　“你恐懼什么？在為誰工作？”

　　“小爺為自己的行星擔(dān)憂！”皇莆田否認(rèn)道。

　　“事情結(jié)束后地球是你的?！?p>　　克里斯躺在沙車上，東洋人充當(dāng)起牲口拉著沙車行走，三公里足足走了一整天，著陸器還在，東洋人裝模作樣壓著克里斯回到母艦。

　　“太陽系，地球。”克里斯目不轉(zhuǎn)睛盯著視窗里的藍(lán)色星球，一天之前他還在渴望回到這里，繼續(xù)醉生夢死的中尉生活，如今太陽系只能成為他的中轉(zhuǎn)站，留下注定毀滅——裔拉只有一個，獵殺或者被獵殺，除了死亡，他只有流浪。

　　著陸器開艙，克里斯終于見到灑滿整顆星球的陽光，舒適的溫度，配上咸鮮的海風(fēng)，愜意的小酌一杯，這就是他曾夢想的生活。現(xiàn)在，他要親手毀掉這一切。

　　“該怎么說呢？”人類的審訊室古老又簡陋，沒有祛光罩，克里斯能夠清楚看到玻璃后的臉——中年男性，白人，其貌不揚(yáng)，老實人的面相，似乎很可靠。

　　“噓?！笨死锼共[著眼，不情愿的警告，“沒有你，我喜歡這兒的環(huán)境。你破壞了氛圍，耽誤了要事?！?p>　　“談完……”

　　“不。你在浪費(fèi)時間，傳話筒?！笨死锼咕徛?fù)u了一下頭，很不情愿的再次重申，“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處理。讓能夠決定地球命運(yùn)的人來?！?p>　　“事情變得很有趣！他并不希望你采取這種極端手段解決他的困擾。你的現(xiàn)身很可能打亂他的計劃，現(xiàn)在他一定非常后悔。”白胡子整理寬松的衣袖，時不時評論幾句。

　　“那是他的問題，他的手不一定采用他的方式為他解決困擾?！笨死锼购芟爰凶⒁饬εc老頭對話，現(xiàn)實中的白人男還賴在窗前使他分心。

　　“是個偽君子?！?p>　　“時代變了，君子的標(biāo)準(zhǔn)也變了。信仰為了生存需要做出改變，信仰的附庸——道德沒理由不隨之改變。”

　　“倒是不錯。模棱兩可的教義更容易受到祭祀、學(xué)者、政治家們青睞。他們總能從我的話里解讀出他們需要的東西，將它們包裝、販?zhǔn)?、傳播，最后再回歸到本我，歌頌、叩拜我超乎常人的智慧，將我視為貫通古今的圣人?！崩项^笑呵呵的說道。

　　克里斯無法理解他晦澀的笑容。講這段話時他在想到什么？燃燒的牌匾？還是重新豎起的雕像，“誤解是最精準(zhǔn)的正解，只要符合信仰。”

　　“孩子，執(zhí)著的堅持信仰，那會成為致命毒藥。最偉大的思想也會有無法觸及的領(lǐng)域，何況信仰。如果你變得強(qiáng)大，就會發(fā)現(xiàn)信仰的邊界、觸碰信仰的框架，擁擠的框架不再是保護(hù)生靈的支柱，而是局限靈魂的牢籠?！?p>　　“如果是錯誤的信仰，或者不完全正確的信仰?！?p>　　“包羅萬象的信仰不存在，只有拋除一些東西信仰才能夠成立。如果信仰拋除太多東西，或者摒棄太多正確的東西，那將會成為偏激、傲慢的溫床，這也是每一種思想和信仰的終點。它們終有盡時，只能依賴模糊的教義和語焉不詳?shù)奈淖制埱依m(xù)命?！?p>　　克里斯偷瞄現(xiàn)實，白人男終于放棄，夾著灰色文件夾灰溜溜的出了背后鐵門，“歷史的輪回?！?p>　　“換一種方式思考。世人皆是信徒，新生的、更偉大的思想和信仰因此患上虛弱癥。它們不得不假借先哲的名義傳播，成為先哲的附庸。”

　　“不徹底的反抗?！?p>　　“叛逆者終將被更年輕的叛逆者取代，曾經(jīng)的叛逆者終成保守者?！?p>　　“新的裔拉也將取代老去的裔拉?！?p>　　“那不一樣孩子。是大裔拉創(chuàng)造了更多裔拉。”

　　“但更多的裔拉只會殺死多余的裔拉。裔拉必須死，直到剩下最后一個?！笨死锼灌托Γ白詈唵蔚牡览?，裔拉沒能看懂?！?p>　　“因為你還不是裔拉，所以眾生的道理能被套在裔拉的身上。”老頭捋著胡子笑呵呵的講解道：“正如我看你。”

　　“也正如我看你們。”所有聲音或在思考他們的一生、或在圍觀他們的對話，同在一個大腦里，只要克里斯想，就沒有秘密可言。

　　“說說你的計劃，我對此很有興趣?！?p>　　“沒有什么計劃。簡單、粗暴，我想的就是你看到的。”

　　“那似乎變得很無趣。”

　　“現(xiàn)實就是這個樣子。最簡單的，也是最容易維系的。一位賢明的君主可以妥善的處理帝國所有事務(wù)，打敗他的只有死亡和欲望——不是君主的欲望，臣民的欲望比君主的更可怕?！?p>　　“但是，首先要遏制君主的?！?p>　　“死亡是遏制欲望最有效的方法。欲望膨脹將會帶來死亡，死亡又能挽回勤懇的君王?！?p>　　“又是輪回?！?p>　　“不。一萬只手有一萬種選擇。裔拉創(chuàng)造更多裔拉，他們有共同的目標(biāo)——殺死多余同類——但，他們會走出不同路徑。君王換了，也沒換；時代變了，也沒變。這就是我能給地球和人類最好的結(jié)果?！?p>　　“欲望成為錯誤，人類將會停滯不前?！?p>　　“但他們能夠獲得更長久的文明。”

　　“終究要走向毀滅。”

　　“答案無法更改。生命自出現(xiàn)起就是為了過程，不是為了結(jié)果。數(shù)學(xué)是人類最邪惡的發(fā)現(xiàn)，價值因此而放大走向前臺。當(dāng)人類用數(shù)學(xué)構(gòu)建文明的模型，以數(shù)字衡量高低貴賤，過程變得蒼白無力，生命僅剩下結(jié)果?！?p>　　“裔拉也是這樣做?！?p>　　“所以，裔拉也很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