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許爸
許磊送完早上的，時間就已經(jīng)到十點半了，他要趕緊去吃飯，迎接的是一天之中最大的高峰期——午餐。
他沒多少時間去選擇，周圍隨便一家兩肉一素的快餐店解決自己的肚子問題，之后就是開始接單送外賣。
許磊一直到兩點過后都是忙著的，天氣又熱，連騷擾電話都顧不上接，開著電動車滿城跑。
直到他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每家每戶傳來的聲音不是炒菜的聲音而是電視的聲音。
他把車停在公寓樓下的停車場，這里有一大堆的電動車密密麻麻地排列著，要是這個公寓人再多一些，他估計連位置都沒有了。
每輛?？康碾妱榆囍g的間隔只有一個拳頭寬度，實在沒辦法的許磊只能見縫插針，把其他的電動車的間隔縮短到半個拳頭，挪出位置讓他的電動車能夠插進去。
許磊把電動車的電瓶拿出來，走出停車場的時候看了看街道，街道上滿滿都是黃澄澄的路燈，因為月光的照耀，他的臉被照成藍(lán)色。
街道上的人，看他們的腳步快慢就知道有的人是吃飽了出來逛逛，有的則是加班剛回來的人。
那些加班回來的人，在他們的臉上卻讀不出有任何的喜悅，除了月光照耀下的藍(lán)色沒有其他，像一張白紙，完全沒有任何內(nèi)容，就和許磊現(xiàn)在一樣。
許磊突然聞到有飯香味，想到還要回家做菜，轉(zhuǎn)過頭就回公寓了，他在家的走廊都能聞到一股電飯鍋的飯熟了的香味，他打開門一看，他爸正坐在沙發(fā)上。
許磊他爸五十五歲，但頭發(fā)還是黑的，只是因為沒有整理翹起了很多個角，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背心，下身一條黑色短褲，一雙人字拖，看上去還像一個普通人。
許爸躺在沙發(fā)上在看電視，雖然他眼睛在看，但電視機里面的內(nèi)容他也不是很懂。
二十年前，許磊還記得許爸那天是在工廠里工作，出事那天晚上，外面下著大雨，因為一些事，他臨時請假回家，當(dāng)晚不幸被車撞到頭，自此之后，他就不怎么說話了，只會說單字，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而且被撞到頭的后遺癥也使他的智力下降，他現(xiàn)在的心智就如同一個十歲的小孩一樣，但可能他還是知道自己是一個父親，他偶爾還會喊許磊叫小磊，但一般常識還是會知道。
許磊看到許爸就說：“爸，我回來啦?！?p> 許爸沒有注意到許磊，眼睛直直地盯著電視，許磊關(guān)上門之后把電瓶拿去充電，把背著的外賣箱也放在門旁邊，之后再從狹窄的過道走去廚房，開始準(zhǔn)備做菜。
許磊系上圍裙，從冰箱里拿出昨天晚上切好的菜，這里面有一些胡蘿卜絲，還有一點點香菇，另外還有一袋昨天剩下的上海青，還有一些切好的豬肉，足夠今晚兩個人吃，但他同時也要記住明天要買新的菜了。
平常許磊不在的時候，許爸早上和中午會在外面吃，就是樓下那家餛飩面館，都是給了錢的，而且這家店的爺爺奶奶許磊信得過，換作是其他店可不一定。
許磊把所有的保鮮盒都拿出來，原地醞釀了一下，他在構(gòu)思一下菜式，他打算就用胡蘿卜絲加香菇再炒點豬肉，然后再炒個上海青就完事了，反正爺倆吃飯就隨便吧，關(guān)鍵只是填飽肚子。
許磊的生活每天基本上都是一個樣，都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牢不可破的公式化，不過他并沒覺得這種生活乏味無趣，他也都習(xí)慣了。
就像他炒那些菜一樣，他都已經(jīng)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在炒菜還是菜在炒他，他已經(jīng)放棄了思考，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菜炒熟。
沒過多久，許磊的家就充滿了胡蘿卜和香菇的香味，那時已經(jīng)是八點半了，整個公寓只有他這一家有飯菜的香味。
許磊：“來啦來啦，來吃飯啦?！?p> 許磊從廚房里走出來，并且端上菜，胡蘿卜香菇炒豬肉，再炒個上海青，簡簡單單的兩個菜，沒有湯，只有白開水。
這兩道菜放在桌子上，這菜的香氣騰騰讓許爸食指大動，這才注意到許磊回來了，他坐起身兩只手托著椅子的手把慢慢站起來。
許爸走到廚房洗手，許磊在旁邊洗鍋，洗了之后拿碗拿筷子，廚房也就僅僅只夠一個人來回走的空間，有點擠。
許磊走出廚房，只見許爸獨自在桌子上，眼睛直瞪著菜不放。
許磊對許爸笑了笑，就說：“爸，去盛飯吧，別餓著了，你先吃哈?！?p> 許爸立刻起身拿著碗去盛飯，大大的一勺飯蓋上去，都快要溢出了，一定是餓很久了吧，許磊擦了擦手上的水，解開圍裙，他也要盛飯，不過他沒盛太多，就平平的一碗飯。
許磊買了專門為使用筷子艱難的人群而設(shè)計的筷子給許爸，他吃得津津有味，每吃完一塊肉就會把筷子上的耗油汁給舔干凈，還有沾著的飯粒也會吃得干干凈凈，不容許有遺漏。
他也會用這雙已經(jīng)舔干凈的筷子去夾菜，像一個餓壞了的小孩子一樣，不過換做是普通家庭，用滿是口水跡的筷子去夾菜恐怕會遭到父母的責(zé)罵，但許磊并不會這么做，他還很樂意能夠看到許爸能吃得這么香，看著他吃飯感覺自己胃口也變好了。
吃飽飯爺倆坐了一小會兒，消化了一下，是時候也該去洗澡了，許磊把碗碟都收了拿去洗手盆，許爸會自己洗碗，而且洗得也比許磊干凈多了。
許磊要準(zhǔn)備好洗澡要換的衣服，除了他自己的以外，還有許爸要換洗的衣服，因為許爸行動也不是很方便，許磊要給他洗澡。
于是爺倆就在浴室里面脫光光，許磊身上別說贅肉，可以說是骨瘦如柴，能非常清楚地看到每一根肋骨。
而許爸卻比許磊稍微要有肉一些，至少還有一點點小肚腩。
許磊看著許爸寬廣的肩膀，想起以前也曾經(jīng)在這個肩膀上睡過覺，鼻子稍微有點酸。
許磊幫他洗頭，能清楚地摸到他的頭有一個凹陷，每次摸到許磊內(nèi)心都會感到愧疚，這個凹陷多多少少都和他脫離不了關(guān)系。
許爸每次都會去玩洗頭洗出來的泡泡，把頭發(fā)上的泡泡捧在手中，然后吹到許磊身上，導(dǎo)致他全身都是泡泡，鼻子上也有，許爸每次看到都會開心地跳起來。
許磊每次都能看到許爸天真無邪的笑容，一笑起來就能看到他發(fā)黃的牙齒，他還會像一個小朋友一樣，要抱抱要撒嬌。
許磊比許爸高一個頭，許爸總是會埋到許磊的胸懷里，然后快樂地跳起舞來，使許磊一天的疲累都忘記了。
深夜之前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耗在許爸身上，哄了許爸上床睡覺后，他才有自己的時間，他突然想到，像這樣的家庭，戀愛什么的，恐怕是最奢侈的吧。
現(xiàn)在是十點鐘，今天又是星期五，他要等宵夜檔，等訂單來了又得出去送外賣，現(xiàn)在先睡一會兒。
許磊一個人癱在椅子上，心里在想，怕不是將來可能真的就是孤獨終老了吧，不過這也沒事，有爸爸在陪他，這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