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淺藍色單車倏得一下竄出巷子,車身上SPECIALIZED的字樣一閃而過。田書笠知道,一定是他。她經(jīng)常等在巷子口的早飯攤上,點一碗熱騰騰的豆?jié){,守株待兔。直到騎著單車的男孩出現(xiàn),她不動聲色地跟上。尾隨他到下一個路口,不得不分開。
17:15,街頭賣蘿卜絲餅的小攤上,橙色運動衫男孩要了兩個蘿卜絲餅,嗓音里帶著變聲期特有的沙啞。田書笠不敢抬頭,但她知道,一定是他。所以放學(xué)后她騎車飛快,為了能買到他選中的蘿卜絲餅邊上的那塊。
21:00,他習慣站在自家陽臺上吹會兒簫。田書笠知道的,所以很久以前她給自己報了古箏興趣班,暢想著和他琴簫合奏的那一天。即便是指尖結(jié)了痂的傷口再度破開,她都沒有想過要放棄。然而因為練琴耽誤了學(xué)習,在老師和家長雙重壓力下被迫終止。
田書笠心里珍藏著的男孩,叫做艾斌。那一年,他站在球場中央。而她,坐在姥姥家的屋頂上,透過層層疊疊的樹影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只是不經(jīng)意地瞥到一眼,卻已然被抽去靈魂一般。她一動不動地望著少年狂奔過大半個球場的活躍身姿,起腳,射門!遠處的觀眾席上傳來幾個少女的尖叫聲,那一定是個漂亮的男孩子吧,田書笠想著。
“喂,小鬼!這里是我們的地盤,識相的快滾!”
一聲大喝,扣住了田書笠的心弦。她看著少年默默地走出球場。右腳即將踏出球場的那一瞬間,突然掄起場邊的書包砸向前來鬧事的混混。關(guān)于那場打斗的勝負,田書笠記不清了。她只知道,從那一刻起,那書包甩出去的弧線填滿了她整個青春。
自那以后,艾斌的名字幾乎刻在了鎮(zhèn)上每個女孩的心里。關(guān)于他的消息,田書笠根本不用打聽,班里的女生都知道。他倆住的很近,學(xué)校也只隔了兩條街,成績不太好,喜歡動漫和足球,更重要的是,他沒有女朋友。田書笠覺得,這一定是她的運氣。
冬日,下午兩點,陽光正好。寒假期間,田書笠照常在離家兩公里的奶茶鋪點了一杯芋泥麻薯,慢吞吞地付了錢,然后假裝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了邊上賣動漫周邊的小店。她知道他一定會來買新出的路飛手辦,她要搶在他前面,讓他剛好看到,手辦被她買走了。至于后面怎么辦,她還沒想好。她只是需要一個被他看到的機會。
“同學(xué),這個手辦,我等了好久??梢宰尳o我嗎?”
果不其然,機會來了。
青春帥氣的臉龐,自信張揚的神采,田書笠看得有些發(fā)愣,不由自主地回了句:“好的。”
男孩瞬間笑開了,眼角漾起的微光閃得田書笠睜不開眼。他之后又對她說了什么,交給他手辦的瞬間,有沒有碰到他的手,她在原地站了多久,這些細節(jié)田書笠完全不記得了。她似是落入一個夢幻燦爛的仙境,處處是青草味的清新空氣,以及溫暖柔和陽光。
“哈嘍!剛好你還在這里。這個艾斯送給你,作為謝禮。拜拜!”男孩爽朗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田書笠顧不得手里突然多出來的東西,快步跟到小店門口。她看到男孩瀟灑地跨上自行車,招呼身后的一群朋友,簌簌卷起小鎮(zhèn)石塊路上的樹葉,飛馳而過。留下了魂不守舍的田書笠,以及那聲梗在喉嚨里的謝謝。
夜里,田書笠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有些后悔,如果她沒有那么輕易地讓出手辦,他們就能多說幾句,他也一定對她有更深刻的印象。幸好,還有個手辦,曾在他手里停留過片刻的艾斯,那個用來交換路飛的艾斯。田書笠突然起身下床坐到書桌前,一番忙碌后,手辦變成了鑰匙扣,掛在書包上?;璋档臒艄獯蛟谧郎?,手辦在書包上拉出長長的斜影。田書笠盯著正在痞笑的艾斯,不自覺地嘴角上揚。這是我們相識的見證,她心想。它太孤單了,我們需要更多的見證,周末去足球場吧,因為那個地方,有他。
周六,小鎮(zhèn)足球場,興中VS附中。田書笠運氣極好,這一天剛好有比賽。他作為興中校隊的靈魂人物一定會踢滿全場。小鎮(zhèn)里關(guān)心足球的人本就不多,更何況是一群娃娃踢球,觀眾席上稀稀拉拉地坐著一些學(xué)生和家長。田書笠不慌不忙地買了聽可樂,遠遠地坐在后排角落里。這里應(yīng)該沒人會注意到她,所以她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著他,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同學(xué),你是來給興中加油的嗎?幫忙舉一下牌子好嗎?”一個漂亮的金發(fā)女生突然對她說。
田書笠這才意識到自己作為附中人竟然坐在了興中的觀眾席上。不過,她的確是來給興中的艾斌加油的。她順從的接過牌子,上面寫著:?興中?艾斌。盡管這一點都不像她會做的事,但為了他,她愿意的。
“謝謝你!”女生笑起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翹翹的鼻頭十分可愛,嘴角還有個淺淺的小酒窩。和田書笠道別后,她飛快地鉆入拉拉隊陣型中。興中的人都是這么燦爛的嗎,田書笠心想。
比賽不好看,沒有人進球。但是田書笠很滿足。在她的世界里,這算是一場約會,單方面的。之后的幾個月里,田書笠只要有空,就會在足球場的這個位子上坐著,無論有沒有比賽,她都會為艾斌加油,在心里。
我們的距離太遠,我很想你。田書笠不自覺地在本子上寫下這句話。
“田書笠,這個問題你來回答一下?!?p> 什么?
老師警告的目光向她投來。田書笠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起立,訥訥地搖搖頭,不動聲色地將本子翻過一頁。
“坐下吧。好好聽課。”對于品學(xué)兼優(yōu)的乖學(xué)生,老師總是不忍心當眾苛責的。恰到好處地點到為止就足夠了。后半節(jié)課田書笠不敢走神,坐下的那一瞬間,她下定決心,要想辦法再一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說上至少一句話。
夏天傍晚,傾盆大雨。田書笠躲在屋檐下。遠遠地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舉著衣服蓋在頭上,田書笠看不見他的臉,但她知道,一定是他。他鉆進一個咖啡廳。田書笠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卻怎么也找不到他的人影。這才意識到自己因為沒有打傘,淋得十分狼狽。她走到柜臺前給自己點了杯熱美式,然后去衛(wèi)生間收拾一下?;氐酱髲d時剛好聽見叫她取餐的語音。匆忙地向柜臺奔去,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Fxxk!哪個x逼!”
這個聲音,田書笠聽過的。半年前就是同樣的聲音請求她把路飛手辦讓給他,她不會記錯。那是她向往的男孩,如今正在用臟話罵她。田書笠抬起頭看向他,他一邊用紙巾擦著衣服上的咖啡漬,一邊嘴里還罵罵咧咧的。就在這時,一個金發(fā)女生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倆之間。
“對不起。他心情不好,不是沖你的,不好意思啊?!?p> 還沒等田書笠開口,艾斌又大聲嚷道:“是我被燙到了,為什么還要跟她道歉啊!”
女生食指豎在嘴邊示意他別在公眾場合大聲說話。為了不引起過多的關(guān)注,她拽著男孩離開了現(xiàn)場。女孩開門的瞬間,田書笠看到她左側(cè)背包上掛著的路飛手辦。原來如此,所以當初已經(jīng)晚了。這個女孩田書笠記得,球場上她請自己幫忙舉牌子,她鉆入拉拉隊陣營中為他加油。她笑起來眼睛彎彎十分燦爛?,F(xiàn)如今她依然有張漂亮的臉蛋,只是不如當初那般燦爛。
在店員的催促下,田書笠很快回過神來,取餐就位,而后向兩人離開的方向望去。沒有預(yù)想的那般難過,反而多了幾分慶幸。她突然間神經(jīng)質(zhì)地笑了一下,然后心里默念:對不起,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