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執(zhí)中道:“江湖也好,官場也罷,只要守住這顆心,不論在哪都可以安然。其實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爾虞我詐,江湖上的刀劍是看得見的,官場上的刀劍是看不見的?!?p> 周儉道:“你上次說,等過完年你要出去走走?!?p> 談執(zhí)中道:“是啊,正準備跟我爹說呢,誰知道他又走了。”
周儉道:“那你想好去哪了嗎。”
談執(zhí)中道:“暫時還沒有……天大地大,四海為家?!彼鋈幌肫鹛餁w園臨走時說的這句話。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以何處為家?
“大寶二寶,你娘找你們呢!”
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往這邊走來,她梳著一個麻花辮,臉上皮膚略黑,雙手因長期務農而顯得粗糙,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了青春的活力,在默默的向命運抗爭。
她叫大蓮,也住在談執(zhí)中家旁邊,和大寶二寶家緊挨著,大寶二寶的娘見孩子放了學不回家,剛好看見大蓮要出門,就托她找找,喊他們回家吃飯。
大寶笑道:“大蓮姐,你是專門來喊我們回家吃飯的嗎?!?p> 大蓮道:“才不是,是你娘看見了我,讓我看到你們就說一聲的,趕快回去吧,別讓她著急?!?p> 兄弟二人扔掉手中石子,拍拍手,拿起背包往家去。
談執(zhí)中道:“這天還沒黑呢,現在就吃飯了?!?p> 大蓮走到周儉身旁,道:“這不快黑了嗎,你們在這玩什么呢。”前一句話是回答談執(zhí)中,后一句話問的是周儉。
周儉道:“沒玩什么,就是在這說說話?!?p> 大蓮道:“周大哥,你明年春天就要去京城了?”
周儉道:“是啊。”
大蓮道:“那你還回來嗎?”
周儉道:“如果我中了進士,那多半是不會回來了,再回來可能就是接我娘走?!?p> 大蓮“哦”了一聲,略顯失落,站了一會兒就走了。
談執(zhí)中找了塊干凈的石頭坐下,道:“你怎么對人家這個態(tài)度。”
周儉怔道:“什么?”
談執(zhí)中道:“這都一二年了,你還看不出來,她對你有意思嗎?!?p> 周儉道:“別鬧了。”他也找塊石頭,用手撣了撣才坐下。
談執(zhí)中嘆道:“看來你是心有所屬了,唉,可惜了這個好姑娘哦。”
周儉笑道:“她那么好,你娶回家得了?!?p> 談執(zhí)中道:“這跟我有什么關系,人家喜歡的是你,可不是我?!?p> 周儉道:“談哥,你有意中人嗎?”
談執(zhí)中道:“怎么突然問這個?”
周儉道:“過了今年你都二十一了,以你這樣的家庭,也可以成家了。”
談執(zhí)中道:“那你呢,舉人老爺,哦不對,過了今年你可能就是進士了,等你中了進士,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把姑娘嫁給你,到時候可挑花眼嘍?!?p> 周儉笑笑,道:“談哥,你跟那個葉姑娘還有聯系嗎?”
談執(zhí)中一愣:“葉姑娘,你說葉流珠吧?”
周儉道:“對,就是她?!?p> 談執(zhí)中道:“呃,最近一次聯系是在大半年前了,我們之間一直都有書信往來。”
周儉道:“我記得小時候,她父母總帶著她去你家,一住就是幾個月,怎么這幾年沒看著來了?”
談執(zhí)中道:“她父親三年前去世了,我猜是這個原因吧?!?p> 說起葉流珠,確實有三四年沒見她了,這么一說還真挺想她的,女大十八變,不知道這小丫頭現在變成什么樣了,漂亮了,還是丑了?
哎,周儉忽然問起她是為什么呢?
他下意識往周儉看,周儉站起來,拍拍屁股,道:“時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家吃飯了,你走不走?!?p> 談執(zhí)中回到家,和看門的老張打聲招呼,老張告訴他廚房飯還沒做好,談執(zhí)中就想著去后院練練劍,剛好看見柏叔在一邊劈柴。
他的動作很慢,卻很利索,每一斧下去,干柴應聲而裂,從不用第二斧。
談執(zhí)中叫了聲“柏叔”,柏叔身子一僵,點點頭,卻不看他,依舊彎著腰劈柴。
談執(zhí)中無奈,這個怪人來家里十幾年了,一句話也不說,怎么受得了的?整天低著頭干活,頭發(fā)也不扎不束,談執(zhí)中不止一次的想要沖上去挑開他頭發(fā),看看里面究竟埋著一張什么樣的臉。
吃完晚飯,他照舊在后院練劍,正舞到興處,忽然感覺有點不舒服。
這不是身體內部的不舒服,而是一種來自周圍的,外部的感覺,毛毛的,像是有人在暗中窺伺著你。
他馬上停下,往四周看看,這里的談家的地方,外人是不會來這的,再說這么冷的天,大晚上誰不睡覺。
不過這種感覺可不是第一次了,從談執(zhí)中有了夜間練劍的這個習慣后,他就經常有這種被人偷窺的感覺。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沒有在意,后來發(fā)現好像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就開始一邊練劍一邊留意周圍,卻什么也沒發(fā)現。
而且這樣的感覺不是很規(guī)律,有時候幾天有一次,有時候十幾天,甚至幾個月才有一次。
弄得談執(zhí)中一度以為家里有鬼,還被談蒙罵了一頓。
談執(zhí)中收劍,靜靜的站著,屏氣凝神,把他所存不多的內力全給調動起來,用于耳目,細細的觀察周圍。
院中只有他帶來的一盞燈籠,火光只能看見丈許之地,火光外全是影影綽綽的東西,談執(zhí)中知道那是院中的花草樹木,再遠一點的那就是村子里的樹,和幾戶人家的屋子。
他默默的觀察,感受了一會兒,好像沒有人在附近。
談執(zhí)中嘆了口氣,為自己內功的不濟而嘆。他知道一個內功修為高深的人,二三十步內是藏不了人的,一定會被察覺,可能是看到,也可能是聽到,不過更多的是一種感知的能力。
可惜談執(zhí)中還不具備這樣的功力。
算了,就當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吧。
他接著練,待使到驚鴻劍法中一招“水流云散”的時候,眼角瞥見后院門內閃過一個黑影。
談執(zhí)中把劍一橫,十分流暢的轉身,真如行云流水一般,而后立刻躍起,口中喝道:“誰!”
那黑影閃得極快,等他一招“射虎南山”追到門內的時候,影子已經沒了。
他提著劍在院內快跑了兩圈,沒有發(fā)現任何人,張老漢何叔他們房間的燈已經熄了,這會兒應該已經睡熟了,只有談執(zhí)中房間的燈還亮著,院內靜悄悄的,哪有什么人來過?
是我眼花了?
不對,可以肯定剛才看見的是個人。
他把這滿腹疑竇,告訴了談蒙。
談蒙如其所言,在年前趕了回來,沒想到一進家門,又聽到這樣的事。
之所以要用“又”,是因為之前談執(zhí)中已經和他說過這件事,談蒙當時并不在意,只當他眼花了,現在再聽兒子說起這事,言之鑿鑿的,他還是不在意。
理由很簡單,他在這住了幾十年,從沒看見過什么黑影,家里不會鬧鬼,更不會有賊。
面對談執(zhí)中的堅信和不解,談蒙道:“這樣吧,這幾天晚上你再去練劍,我在暗中給你看著,只要發(fā)現有這人,我立刻出面拿下他?!?p> 談蒙的功夫談執(zhí)中當然是相信的,我追不上你,我爹總能吧?
可之后的事情讓談執(zhí)中更加苦惱,因為一連好幾個晚上,那個黑影始終沒再出現過。
這次談執(zhí)中再說什么談蒙也不會信了。
談執(zhí)中自己也開始懷疑,難道真的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不對,不是鬼,那就是人。
他又問談蒙家里的人都是什么來路,談蒙有點不耐煩了:“他們什么來歷你不是都知道嗎,都在我們家多少年了,你懷疑是他們中的一個,那你倒說說,他們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去看你練劍,為什么?”
是啊,為什么,一個小山村里,學劍有什么用?
談執(zhí)中糾結片刻,終于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那個柏叔,他到底是什么來歷?”
談蒙道:“柏叔是長沙人,啞疾卻是后天的,就因為啞了,不能說話了,脾氣才變得越來越怪,你不能因為人家脾氣怪就亂懷疑人家啊?!?p> 談執(zhí)中又被教育了一頓,不敢再提這事,不過從那之后一直到過年,那個黑影確實沒再出現過。
談家的人開始忙里忙外的,張羅著過新年的東西,劉家村內外洋溢著一片新年的歡樂氛圍,節(jié)日的喜慶很快就把談執(zhí)中心里的那個黑影給沖淡。
年三十的晚上,談蒙照老規(guī)矩,把老張老何老柏,還有廚房三個做飯的全都聚在一起,大家圍成一桌吃飯。
這個規(guī)矩是談蒙已故的妻子所設,她從不把老張他們看成下人,談蒙父子也從沒有過這樣的看法,所以當妻子提出這個提議后,談蒙立馬答應。
直到談蒙的妻子去世,這個規(guī)矩還依舊保留著。
而談蒙的妻子去世后,又多了一個規(guī)矩,那就是每年的年三十,談家所有人,都要在她的靈位前上一炷香,這個規(guī)矩是出自老何的提議,以此來表達對夫人的懷念。
年三十,是談家每年最歡樂,也最感懷的時候,尤其是對于談蒙父子而言。
每年的這一晚,談執(zhí)中都會陪著父親,守在母親的靈位前說些家常話,像是往常母親在時一樣,一說就一夜。
今年也一樣,但又有些不一樣,談蒙看起來又老了一點,坐在妻子的牌位前,愣愣的,看上去竟像是個孤寡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