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覺淚如雨下
來了這么些天，她還沒正經(jīng)出過門呢，雖然對大街上小販的吆喝聲挺有興趣，卻提不起精神往外看看。
程靈兒打從坐上馬車就后悔了，她以后再也不想出門，馬車?yán)镫m然收拾的很干凈整潔，甚至小丫頭還貼心給她備了茶點(diǎn)書籍，讓她在路上解悶。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鼻子太好使，一股子馬臭味怎么也揮之不去，小丫頭點(diǎn)上香也還是不管用。
臭就算了，她還暈車，馬車顛簸，晃的她暈乎乎的，眼前直冒星星。
小丫頭還跟她說什么習(xí)慣了就好，可別啊，她并不想，她以后再也不坐馬車出門了。
人比人，氣死人，她這邊暈乎乎難受的不行，她家小丫頭卻活蹦亂跳，還時不時掀起簾子往外邊瞧熱鬧。
小丫頭不可愛了，竟然只顧著自己高興，也不管她家小姐快要難受死了，還一個勁兒跟她嘰嘰喳喳分享外邊看見的新鮮玩意。
“小姐，你先自己坐會兒，我出去給你買點(diǎn)干果蜜餞回來，酸酸甜甜的味道，你含在嘴里會好受些?！?p>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她家小姐的心里話，小丫頭適時讓馬車停住，一邊說話，也不等她家小姐應(yīng)聲，就掀開簾子竄了出去。
“鬼丫頭，你別不是想出去瞧熱鬧，拿你家小姐做借口...”
嘴里打趣著，心里卻想，嘿好丫頭還挺貼心嘛，依然是她家那個最最可愛的小丫頭。
至于小丫頭專門拐回來對她做了個鬼臉，她才沒那么小氣呢，要不是她不舒服，她就也下去看看了。
馬車停住，程靈兒才感覺自己好了點(diǎn)，閉上眼睛靠在軟枕上等她家小丫頭回來。
車窗外人聲嘈雜，各種叫賣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不知不覺聽著這交響樂，竟好似聽一首另類的催眠曲，她的眼皮打架，整個人也開始昏昏沉沉。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再次走動起來，程靈兒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她的耳邊是車轱轆滾動的聲音，還有偶爾幾聲鳥叫，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聲音，鼻尖似乎有一股桃花香味，讓人忍不住心生歡喜。
可是不對呀，程靈兒分明記得自己對花香過敏，就連小丫頭也曾經(jīng)說過她家小姐每回見花落淚，外人見了當(dāng)她心思過于敏感，其實(shí)她主要是從小聞不得太過濃郁的花香，心思敏感倒在其次。
她又怎么會因為聞到桃花香味，就忍不住心生歡喜？她該渾身難受才對，要不然也是如原身一樣潸然淚下。
她直覺哪里有些不對勁。
突然馬車又來了一個加速，顛簸的她腦袋不由自主撞上車廂一側(cè)，頭上劇烈的疼痛，一下子就使她從昏昏沉沉的睡意里清醒過來。
她強(qiáng)撐起上下不停打架的眼皮，她正體驗著一種在風(fēng)中飛翔的感覺，好像比從前在游樂園里坐高速過山車更刺激。
她終于知道有哪里不對勁了，身下的馬車跑的太快了，快到她能聞到一陣桃花香味，身體根本都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已經(jīng)被遠(yuǎn)遠(yuǎn)甩在后頭。
她自然就不會有難受的感覺，反而因為那陣突然的花香遮住了馬車的臭味，心中才生歡喜。
可這馬車也太快了，快到讓她整個人都止不住顫抖。
“快停下來，天?。∧愕降滓墒裁矗 ?p> 她用她能發(fā)出的最大的聲音，企圖讓外邊駕車的人停下來，然而那聲音微弱，一出口就被風(fēng)吹散了。
馬車?yán)^續(xù)向前狂奔，并不曾因她醒過來而稍作停歇，甚至還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駕車的馬就好像瘋了一樣，不管不顧只知道一個勁兒往前沖。
程靈兒一顆心怦怦直跳，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知道她必須做點(diǎn)什么，不然她會死的，她一定會死的。
她撲身向前，使出渾身力氣才探出一個頭去，外邊卻不見趕車的小哥，只有一匹不知因何發(fā)瘋的馬在不停狂奔。
瘋馬拖著馬車橫沖直撞，飛一般的速度幾乎讓她看不清楚前路，程靈兒一瞬間被嚇的想要放聲尖叫，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根本發(fā)不出來一點(diǎn)兒聲音。
她不知道這匹瘋馬要把她帶向什么地方，她使出渾身力氣才抓住一根韁繩，她知道她的力氣根本拉不住一匹瘋馬，她早晚會被甩出去。
然而盡管她心里已經(jīng)怕的要死，卻還有時間想些有的沒的東西，甚至暗自慶幸。
好在她家小丫頭沒有和她一起待在馬車?yán)?，要不然那小丫頭肯定會被嚇的一直哇哇大哭，到時候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才好。
還沒等到她脫力被甩飛出去，瘋馬卻是率先掙斷了韁繩的束縛，撒腿跑的更快，馬車由于慣性作用，一時還停不下來，終歸速度已經(jīng)慢了下去。
程靈兒來不及松一口氣，她才看清前路原是一處斷崖，跑在前邊的那匹瘋馬，已經(jīng)當(dāng)先一頭沖了下去，而她身下不停滑行的車架很快就要與那馬一樣跌入深淵。
剎那間她心臟驟停，腦子一片空白，手腳無力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yīng)。
“快跳下來！”
直到聽到有人沖她大喊，她才一抬眼，只見一個光頭和尚正向她伸出手來。
可是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此時此刻，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刻，竟然是一個和尚與她告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做了一個關(guān)于和尚的夢，她看眼前的和尚，竟然眉目清秀，還是個俊和尚。
在車架即將跌入懸崖的時候，她忍不住閉上眼睛，卻在下一刻有一只冰涼的手抓在她的手腕。
她睜開眼睛，抬頭看到一顆顯眼的光頭，是那個和尚半邊身子懸在崖上，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她。
她整個人掛在半空中，唯一的支點(diǎn)就是和尚的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類求生的本能，她整個人好像變成了一根藤蔓，死死的咬住和尚向她伸出的手，然后不停的向上攀附，向上攀附。
直到她握住一只冰涼的大手，繼而又抓向他的手臂，本能使她唯有一個念頭，抓住她唯一能抓住的，死死的抓住，無論如何不能松開手。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有水珠滴落，順著兩個人交接的手，滴落在她的臉上，她的眼前心里深深地落下一片鮮紅。
那是和尚被她抓破手臂流下的血，紅的刺眼，熱的灼痛了她的心。
可她只是面無表情盯著她指間一片紅，任由和尚在懸崖上邊，不斷的嘗試要把她拉上來。
不知又過了多久，等到她終于腳踏實(shí)地，也不知為什么，她對和尚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不害怕，真的”，然而她沒發(fā)現(xiàn)她臉上不知不覺早已經(jīng)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