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豐年背著手站在書房窗外,偷眼去看房內情形。
橋老二手執(zhí)戒尺威嚴站立在玲瓏和小鈺面前,隨時準備落下去敲擊兩人之中背書不流利的那一個。
小鈺其實,早就將先生昨日布置下來的背誦篇目爛熟于心了,但看到身旁的玲瓏,已經連著挨了好幾下板子,心里難受,就故意背錯了幾句,將先生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身上。
這招果然起效,橋老二得意的看那小鈺,今日竟然也連連出錯,手下毫不留情,一連幾下“啪啪啪”板子落下,打的小鈺眼中滑出淚來。
玲瓏心疼小鈺,就偷偷伸手緊緊握住小鈺的小手,暗中為她鼓勁。
小鈺得到撫慰,側首對她微微一笑,就鼓足勇氣又刻意背錯了幾處。
橋老二看她今日頻頻出錯,大失水準,細想一下,就心中了然,冷哼了一聲大聲訓斥她道:“小鈺雖然愛護哥哥心切,想以此來減少哥哥的責罰,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平白的挨了這些打,你那哥哥就能背會這些書了嗎?”
玲瓏聽得先生這樣一說,這才明白今日小鈺為何也會背錯了的原因,心中感動至極,拉住小鈺的手上不覺就多了幾份柔情。
小鈺聽得先生識破了自己的小小伎倆,卻面不改色,側首趁著先生背轉身去的剎那功夫,伸出小小舌尖,不停做著怪相,卻不料恰恰看見窗外爹爹那張發(fā)青的臉,嚇得急忙收回舌尖,立時變成一幅認真誦讀的樣子,可惜為時已晚了。
喬豐年站在書房窗外看了許久,不由得連連搖頭嘆息。
他看那玲瓏認真誦讀,毫無雜念,挨打之后面色慚愧,抖擻精神加倍誦讀。
他再看看玲瓏身旁的小鈺,卻完全心不在焉,一雙大眼總是左顧右盼,接連挨打卻臉都不紅一下,現在居然背著先生做著怪相,速度之快、花樣之多、難度之大著實讓人感到吃驚。
他真真是為自己的這個頑劣女兒感到羞愧不已,狠狠的用眼睛瞪了一下小鈺,這才咳嗽了幾聲推門進去。
橋老二見喬豐年進來,不緊不慢的起身,也不問話,只是盯著他,看他有什么話說。
喬豐年和這先生相處了將近半年,早就知道這先生的脾性高傲,行為舉止異于常人,更恨世間這套繁文縟節(jié),隨意率性,無拘無束。所以也不介意,就自顧自對先生行了一禮,試探著問他道:“眼看科舉考試就在眼前,不知先生可否有意前去應試?如若有意,鄙人不才,會傾盡所有助先生一臂之力!”
橋老二聞聽此言,微微一愣,想起自己這十幾年間年年應試卻從未中舉,今年的確也動了進京應試的心思,卻不知這喬老爺又是為何得知自己的想法。
喬豐年見他低首摸須,知道自己果然從旁人那里的聽聞不差半分,就從懷中掏出鼓鼓囊囊的一個紫色錦袋來,鄭重的交到橋老二手中,非常自然的說道:“入京的所需物品,我早就讓內人為先生打點停當,這里只是些許銀兩,以備先生不時之需?!?p> 橋老二愣愣的看著面前微笑著的喬豐年,心中霎時涌出一股久違了的溫暖。眼中高傲之情立時消失不見,眼圈之中隱隱泛紅。
喬豐年看他動情,生怕他落淚感到尷尬,就急忙托詞還有要事轉身出去了。
橋老二呆立片刻,看了看手中錦袋,由手中分量來看,這袋子之中最少也有五十兩的樣子。這個數目對于喬豐年一家來說也是個不小的開支了。
他再看了看自己身上所穿的嶄新灰袍,腳上所穿的嶄新棉鞋,皆是那馮氏一針一線仔細縫制而成的。
自己平日里心高氣傲,從未在意過別人對自己的這些悉心照顧,此時回想起來,這喬家上上下下似乎都對自己厚待不已。
橋老二回頭看看依然出聲誦讀的玲瓏,再看看撲閃著一雙大眼笑嘻嘻看著自己的小鈺,突然之間也覺得這小鈺頑劣是超出一般孩童,但也的確可愛異常了。
人就是如此奇妙,一旦為某人打開心境,就會愛屋及烏為他身邊所有的人打開心境。
這橋老二自此以后,就全然改變了自己的冷漠脾性,竟然也對喬家上下大小點頭示好,主動謙讓了。
他再教導玲瓏和小鈺也不再偏心,而是平等對待,賞罰分明了。
說來也怪,改變心境之后再去看那小鈺時,這橋老二竟然也情不自禁的越發(fā)喜歡上了這個鬼靈精怪的喬維鈺了。
其實早在橋老二為玲瓏療傷之后,喬豐年就曾央求他教兩個孩子武功,說是一來可以強身健體,二來,在這兵荒馬亂之時,也可用來防身。但這橋老二毫不猶豫就一口回絕了。
橋老二現在掐指算算,離來年入夏進京應試還有九個多月的光景,就決定趁機教導這兩個孩子一些基本功夫。
自那一夜起,他就開始教玲瓏和小鈺最基本的扎馬步和練身形。
他要求兩人扎下馬步就一動不動,扎夠兩個時辰再休息??磧扇硕级紫律硇?,穩(wěn)穩(wěn)扎住了,他就背著手離開了。
小鈺天性好動,扎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愁眉苦臉的嚷嚷著不學了。側首看見身旁的玲瓏身體明顯已是有些顫抖,卻依然咬緊牙關,牢牢控制著自己。
小鈺嘆息了一聲,蹲下身去,拍打著自己發(fā)麻了的小腿,抱怨道:“哥哥,小鈺真的很累了!”
玲瓏看那小鈺頭上冒汗,臉色紅漲,自己也感到渾身酸痛,但想到先生不久就要離去,心里難過,就咬緊牙關,低聲鼓勵她道:“小鈺乖,不要再惹得先生生氣!我們好好練功,將來才會身體強健啊?”
小鈺不解的抬頭看她,都囔著說:“我是女孩兒,要練的這一身肌肉疙瘩干什么?將來嫁人都嫁不出去!”
玲瓏聽她這么小的人兒,嘴里卻說出這樣的話來,再看看她皺緊眉頭認真思索的樣子,笑得一時岔氣,身形立時就跨了下來,只得重新運氣,扎好身形。
她繼續(xù)鼓勵小鈺道:“先生不久就要進京趕考,我們必須在先生離去之時練好基本功,也不枉先生對我們的一片期盼之情??!”
小鈺歪頭仔細想了一下,點頭稱是,也就不再偷懶,學著玲瓏的樣子認真扎起身形。
此時,一輪朗月高懸天空,將無盡銀光傾瀉而下,映照得天地萬物一片朗然。兩個小小人兒認真穩(wěn)住身子,強自控制住身體上的酸痛,彼此不斷鼓勵加油,不知不覺之間兩個時辰就到了。
橋老二背著手悄然站立在玲瓏和小鈺身后良久,微笑著看著那兩個人兒雖已略有搖晃,但依然身形不亂,心里感到欣慰的同時更是驚嘆不已:“沒有想到,這兩個娃兒都天賦異稟,不但讀書聰穎,而且還是練武的兩塊好料子??!”
他咳嗽了一聲,走過去,用手輕輕拍了拍兩人的肩膀,難得柔聲的說道:“好了,今日就練到這里為止吧!”
話未說完,就見玲瓏和小鈺雙雙軟下身去就要向后倒去。橋老二急忙伸手將兩人扶住,看他們頭上汗落如雨,小臉兒都漲的通紅,心里竟然涌出一股憐愛之情。
他一邊一個抱起兩人,慢慢轉過身去,朝臥室走去。
“先生,你看我們可還練的到位嗎?”小鈺揚起一張通紅小臉,怯怯的問他道。
橋老二心疼的將自己的臉貼在她小臉之上,柔聲回答道:“小鈺今日最乖,練的非常到位?。 ?p> 小鈺聽得先生竟然夸自己,立時高興的展開笑顏,嘻嘻嘻笑個不停。
一邊的玲瓏,聽得先生今日竟然也夸起小鈺,心里替小鈺高興,也露出一口白牙,呵呵呵的笑個不停。
橋老二左看看,小鈺胖嘟嘟的一張笑臉,分外惹人憐愛;又看看,玲瓏清俊的一張笑臉讓人過目難忘:立時心中涌起陣陣巨大的幸福感。
他竟然也咧開嘴巴,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玲瓏和小鈺見先生竟然也會笑,而且笑起來如此豪爽,不覺更是高興,就摟住先生也高興的笑個不止。
三人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關心小鈺的小歡聞聲趕了過來,看見這幅景象,驚得目瞪口呆,心里暗自稱奇:“原來,這干尸也會笑的!”
此后幾月之間,這橋老二傾盡平生所能,將一身本事都毫無保留的交給了這兩個孩子。
玲瓏心性穩(wěn)重,學得扎實,一招一式盡得橋老二的神韻,一拳一腳之中已經呼呼帶風。
小鈺好動貪玩,雖然不能靜下心來認真去學,但一招一式之間卻也有了九份神似,最是那逃跑的功夫練得十二分的到位。
橋老二站在一旁,看那玲瓏目不轉睛,心無旁騖,全心全意去學,便連連點頭,欣慰的展開笑顏。
他再扭頭一看那一旁的喬維鈺,雖然也是手上、腳上不停,但一雙大眼,不是看著面前的那只覓食鳥兒轉來轉去,就是盯著樹上不停簌簌落下的積雪上上下下。
橋老二哀嘆一聲,心里卻莫名其妙的感到,她實在是可愛的要命,再也無法對這喬維鈺,生出半分的氣惱之情了。
但,他依然對兩人嚴格要求,調息運功等基本功夫,更是不容這二人有半點松懈。
玲瓏和小鈺站在一旁,看他運掌如風,騰挪如燕,都驚嘆不已,心中就有了十二分的動力去好好修習。兩人悟性極高,往往橋老二一個動作只是做上一遍,那小鈺就照貓畫虎,絲毫不差;相較之下,那玲瓏卻要略顯遲緩一些,往往要多看上一兩遍,這才能學得十分到位。
橋老二看那兩人,小小年紀,卻僅僅只是幾月的光景,就將那基本功夫練到位,心中竊喜不已,但細細想來,自己入京趕考的時間越來越近,而兩人對于自己最為拿手的“無影掌”卻只學得了一些皮毛,不覺心中就開始有了些焦躁,對著兩人的要求也就不免更是嚴厲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