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丫頭，我是看著你長大的?！瘪覠o心堅毅的臉上是少有的柔情：“記得那時候你還沒有馬高，從戰(zhàn)場上回來之后吐的一塌糊涂。”
“到后來站在尸山火海前，你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時我第一次覺得，我是真的老了?！?p> 鳳卿晚噗的一聲笑出了聲來：“師父還沒有到知天命之年呢，怎么就老了？”
褚無心也笑道：“是啊，還沒看到小卿晚嫁人呢，師父怎么敢老？”
聽到這話，鳳卿晚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決了堤：“師父，你真的……要我死？”
褚無心的眼圈也紅了，但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如果他們要用你換大宋城池，還有商議的余地；”
“如果在戰(zhàn)時，李延玿將你推出來威脅大宋將士……”
“卿晚知道了?！瘪覠o心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是鳳卿晚又如何不會明白他的意思。
師徒二人相對無言。鳳卿晚咬了一小口饅頭，簡直味同嚼蠟。鳳卿晚將饅頭還給了褚無心，悶聲道：“師父，我去睡了。”
身后，褚無心合上眼，一滴渾濁的淚水緩緩淌下。
鳳卿晚回去后便睡了，夜半，她晚被腹部的一陣絞痛驚醒。
之前褚無心被困雪山整整一旬的時間，年幼的鳳卿晚也不得不跟著喝雪水、啃草皮，以至于落下了胃疼的毛病。
因為要急行軍，鳳卿晚本就連續(xù)幾天休息不好。今日又整整一天水米未進，所以這次疼的尤為劇烈。
鳳卿晚蜷縮著渾身發(fā)抖，連喊人都力氣都沒有。這時，一身鎧甲的褚無心掀開了簾子。
褚無心滿身寒氣，他一直守在鳳卿晚的帳外，直到聽到動靜，才去伙房端了一直煨著的面條過來。
因為煮的太久，面條已經(jīng)爛的不成樣子。
鳳卿晚恍惚間看到師父的身影，嘟囔著：“師父，你怎么穿著鎧甲……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你還沒走嗎？”
“你吃完就走?！瘪覠o心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
就像小時候那樣，鳳卿晚無數(shù)次胃疼疼到神志不清；褚無心也無數(shù)次親自下廚，煮出一碗熱騰騰的面條，耐心的親自喂給鳳卿晚……
等鳳卿晚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身邊早就沒有了師父的身影。但依舊彌漫在口齒之間的味道是師父的手藝，不會錯的。
要知道除了師娘，也就只有鳳卿晚有福氣嘗到褚無心的手藝了。外祖父也經(jīng)常拿“一向高潔的鳳家軍副帥，拼著命炸了廚房也要學會廚藝”這件事來取笑褚無心。
鳳卿晚的心情莫名的轉(zhuǎn)晴了，甚至還親自檢閱了傷兵營和武器庫。
留在云平駐地的將軍們面面相覷，自從昨日褚無心元帥說出那話之后，鎮(zhèn)國長公主就一直悶悶不樂，他們還心疼的不得了。
怎么才睡了一覺，鎮(zhèn)國長公主又變得生龍活虎了？！
為了保證作戰(zhàn)質(zhì)量，去奪云鶴駐地的將士們提前一日，與去鬼泣谷的將士們一同出發(fā)。
隨著一個個探子回來報信，不出意外的話，李延玿今夜就能到達幽云關(guān)。
午后，鳳卿晚已經(jīng)拍披帶上了戰(zhàn)甲，緊緊攥著手中的紅纓槍。她年幼便跟著外祖父在鳳家軍中歷練，面對敵人，還從未有過如此心慌的時候。
因為這一次，外祖父、師父和兄長姐姐再也不能護在她左右，為她掃清阻礙。
這一戰(zhàn)，只有她一人……
鳳卿楠渾身是血被抬進云平駐地的時候，鳳卿晚和鄧宗岐已經(jīng)將幽云關(guān)內(nèi)的百姓全部撤離完畢。
他們剛回到營地，就見裴毅風風火火的沖了進來：“找到了！找到了！”
鳳卿晚遞給他一盞熱茶：“別著急，慢慢說?！?p> “找到了！”裴毅接了茶卻不往嘴里送，只是嚷嚷著：“找到二公子了！”
“二哥！”鳳卿晚猛的站起了身來：“帶路！”
待二人火急火燎離開后，有兩個身影趁夜色摸下了城墻……
轉(zhuǎn)過墻角，一身戎裝的裴毅正傻笑著的等著他們。
鳳卿晚看著兩個自盡失敗的家伙，淺笑。鄧宗岐卻恨不得踹他們幾腳：“我大宋待你們不薄啊，你們怎么就能辦出叛國的事情來？”
“鎮(zhèn)國長公主說我身邊出了奸細，我還跟鎮(zhèn)國長公主打包票呢，你們怎么就——”
其中一個恨恨的瞪著鳳卿晚，要不是這個鎮(zhèn)國長公主憑空冒出來，幽云就是二皇子的囊中之物了！
“不必多費口舌，審不出來就殺了。”鳳卿晚說完，起身離開。
鄧宗岐跟在鳳卿晚身后，豁然開朗：“此計甚妙！原來鎮(zhèn)國長公主留下的，全都是可疑之人啊！”
剛剛裴毅那小子沖進來的時候，連他都信了！
怪不得挑將軍只是褚無心一句話都事兒，選士兵鳳卿晚卻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
鳳卿晚低聲道：“李延玿猜到我們會殺到鬼泣谷，將二哥留在了我軍必經(jīng)之路上。他還指望著這倆人回去送信呢。”
“二哥被安排進隔縣的府衙修養(yǎng)去了，沒什么大礙。接下來，就要靠鄧元帥了?！?p> 鄧宗岐卻有些擔憂：“他既然猜到了，就一定會在鬼泣谷放置重兵。咱們派去那三千人，和埋伏在黑云山的三千人萬一不敵呢？”
“無妨?！兵P卿晚道：“鬼泣谷地勢險峻，最多藏七千遼軍?！?p> 鄧宗岐終于放下了心來。想想自己，他不禁覺得好笑。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身為堂堂元帥，竟然會淪落到對一個小姑娘言聽計從的境地。
想了想，鄧宗岐提筆寫下了一封簡短的家書，系在信鴿的腿上。
鳳卿晚看著雪白的鴿子飛遠，輕聲道：“你家里還有什么人??？”
鄧宗岐與鳳卿晚并肩而立，聲音平靜如水：“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妻子幼女。”
“你沒有兄弟嗎？”鳳卿晚有些哽咽。
“有?！编囎卺砝碜约旱目?，扯出一抹慘淡的笑容：“有一個弟弟，在云良駐地任百夫長?！?p> 鳳卿晚一時無言，身后傳來士兵匯報軍情的聲音，鄧宗岐淡定的傳令，聲如洪鐘。
鳳卿晚輕嘆了一口氣，跟著他登上了城樓。
遠處，煙塵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