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入太守府,對于陳格來說不是什么難事。
本來他在太守府便打過幾分照面,朱廣也知曉他這一號人物。
尹丘以事務(wù)繁雜為由,再次向朱廣引薦陳格,協(xié)助其籌備做好酒食之會。
太守大人欣然允諾,還特別提醒尹丘給陳格也弄一份拜帖。
名頭很好找,雖然臨江城內(nèi)的百姓不知道陳格這號人物。
但還是有些級別較高的官吏,多多少少知曉,白狼死后,是誰在暗中主持著長樂坊的大局。
對于這份意外的收獲,陳格很是欣喜。
這省的他再捏造借口,以便用一個正當?shù)纳矸荩烊肷债斕斓难鐣?p> 朱廣生日當天,臨江的天氣好的很。
風和日麗,萬里無云。
太守府張燈結(jié)彩,好不熱鬧。
而在看不見的四個城門口,朱廣差人在每個城門口設(shè)置兩個粥棚。
用朱廣的話講,這叫廣行善事,與民同樂。
在這個戰(zhàn)火連綿、餓殍遍野的年代,著實是一種黑色幽默。
臨近午時,太守府賓客盈門。
陳格來的很早,核實完宴貼后,遞上自己的賀禮。
送上的是一件象征福祿的玉器,材質(zhì)品相也就一般。
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意思到了就行。
每位被宴請的賓客進門后,仆從都會扯著嗓子通知來賓的姓名。
而他來的很早的原因,就是為了提前在府中挑一個能觀察到府門的好位置。
等待仆從喊出“綦毋懷仁”這四個字后,自己能第一時間觀察到對方。
午時過半,府院內(nèi)賓客如云。
陳格提前看了宴請的名單,快速掃了一眼府院中的人數(shù),暗算著人都差不多到齊了。
正當他心中剛剛浮出一絲疑惑和焦慮時,府門口的仆役再次大聲喊話:
“綦毋懷仁,精鐵制品一對?!?p> “來了!”
陳格眼中精光一閃,下意識地起身望向府門口。
進來的這位是個老頭,皮膚黝黑,看面相約有五十多歲。
一頭銀絲但梳得十分認真,微微下陷的眼窩里,是一雙深褐色的眼眸。
他年齡雖大,但一套褐色的衣服根本掩蓋不住其挺拔健碩的身材。
這份樣貌和打扮,確實能和鐵匠畫上等號。
很快,賓客到齊。
在府內(nèi)侍者的引導安排下,賓客各自席地而坐。
酒食之會,有著很明確的長幼尊卑分別排列的禮制。
宴會的主角朱廣,坐西向東,坐在舉辦宴會室內(nèi)最尊貴的地方。
以他為中心,賓客的等級由尊到卑,向室內(nèi)的四周延伸。
例如陳格所熟知的沈?qū)m、陳寶光等人,同樣坐西向東。
而像尹丘等曹掾之人,依次坐北向南。
至于陳格,雖然也在賓客名單中,但同在場的各位相比,身份確實卑微很多。
按照規(guī)矩,坐東面西,坐在距離門口很近的食案前。
陳格對于這種禮數(shù)嗤之以鼻,但很滿意這樣的布局安排。
因為在他右手邊,跪坐的便是綦毋懷仁。
“呵呵,想不到他還比我尊貴些?!?p> 南越“尚右”,以右為尊。
陳格內(nèi)心無意義的自嘲一句。
但很快,他嗅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氣味。
據(jù)他所知,無論是南越,還是北魏和閩國。
對于身懷高超技術(shù)之人,都保持著積極吸納的態(tài)度。
并專門設(shè)置有關(guān)于技術(shù)的編制。
綦毋懷仁,這位爺可不是個普通的匠人,想必朱廣一定知曉相關(guān)的內(nèi)幕。
這種冶煉巨擘,按照常理,應(yīng)該屬于技術(shù)官僚。
最次也應(yīng)該坐在尹丘的附近。
現(xiàn)在反而同自己被安排在這么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著實有些反常。
還有一點值得玩味的,便是此人進門之時,迎賓的仆役直接呼喊了對方的名字。
而不是像他人一般,會在名字的前面加上職位或者社會地位。
自己的身份已經(jīng)夠低了,但進門的時候還是聽到一句:
長樂坊,趙江……
“有問題!”
陳格表面上一臉淡然享受著擺在身前低矮小食案上的殽胾,內(nèi)心卻一直分析著其中的貓膩。
很快,他大膽地排除了,這是出于對綦毋懷仁的保護,而刻意安排。
對于這種冶煉巨擘,如果真的想保護好對方,綦毋懷仁就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樣的酒食之會上。
排除這種可能后,那剩下的只有一個意圖。
這個綦毋懷仁是塊餌,南越在拿他做文章。
現(xiàn)在,他距離對方不過幾個身位,很容易觀察到對方的一切體貌特征。
對方剛進入府邸之時,因為距離問題和賓客眾多,陳格最初只能觀察到對方的身材和長相。
而現(xiàn)在,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把目光投向綦毋懷仁的雙手。
參會之前,他提前去城內(nèi)幾個有名的鐵匠鋪轉(zhuǎn)了一圈,仔細研究了一番鐵匠體貌特征。
一番觀察研究后,他發(fā)現(xiàn)所有的鐵匠都有一個共同點。
那就是鐵匠的雙手,尤其是虎口位置,有著很厚的老繭。
最為特別的,是他們的手背上會隨機分布著點狀疤痕。
詢問之后,陳格才知曉這點狀疤痕的來歷。
鐵匠冶鐵時,將鐵料從烘爐中取出,他們必須趕火紅猛烈反復錘打。
其時火花四濺,即使灼傷皮膚也不能顧痛停下。
故而會在手背和胳膊處,留下很多鐵花灼傷的傷痕。
眼前這位,長袖遮住了胳膊,裸露在外的雙手也結(jié)著一層厚實的老繭。
但陳格在他的手背上,并沒看到那種被鐵花灼傷過的特殊點狀疤痕。
要知道:鐵匠圍腰盡是眼,一張黑臉滿身疤。
綦毋懷仁,這么一位冶鐵巨擘,手背上居然沒什么明顯的疤痕。
完全不符合常理!
于是,陳格內(nèi)心下定結(jié)論:
跪坐在自己身旁的這位,根本不是綦毋懷仁,這是個冒牌貨!
而真正的寶藏老頭,一定被南越深深地保護了起來。
此時,屋內(nèi)。
食客們一邊交流,一邊享受著食案上的美味。
屋舍中央,十幾名妙齡舞者,或披盔甲,或持矛盾,或唱戰(zhàn)歌。
演繹著南越地區(qū)特色的群舞,巴渝舞。
而在常人觀察不到角落,一些賓客和仆從,眼睛卻不住地打量在場每一位賓客的舉動。
這是個局。
識別出假冒的綦毋懷仁后,陳格很容易猜到了這歡愉的酒食之會背后的用意。
他不再四處張望,開始認真低頭消滅眼前的食物。
從這一刻開始到宴會結(jié)束,所有的一切和他沒有了關(guān)系。
計劃,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