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龔仲閻的審訊十分順利。
左千鋒出色的刑訊技巧,將龔仲閻所知消息盡數(shù)掏出,馮煜被允許在旁,針對其中一些細節(jié)予以補充追問。如此一個時辰,外邊天光暗下,審訊也就此結(jié)束,左千鋒欲將龔仲閻轉(zhuǎn)到縣城監(jiān)牢,問馮煜何往。
見識過馮煜之能,他也知曉了對方修士身份。
左千鋒武藝超群,放眼江湖沒有幾個能讓他忌憚的人物,可那“變?nèi)藶轶H”的“魘昧造畜之術(shù)”,卻讓他心中發(fā)怵。破例讓馮煜參與進來,乃是作一層保險。左千鋒隸屬京師衛(wèi)所的緹騎百戶,到青州來,自是身負任務。
他肯插手邪法禍害孩童之事,也是因為從中嗅到與自身任務有關(guān)的線索,可到底也只是線索,左千鋒不能因為此案而耽誤最終重任。故而借助外力快速處理此案,便是十分明智的選擇。
經(jīng)過審訊,龔仲閻其人與馮煜事先預料的相差不多。
他的確不是“魘昧造畜之術(shù)”的源頭,甚至對于那“魘昧之術(shù)”都一無所知,僅僅是貪婪作祟,被厚利引誘參與其中,甘愿助紂為虐罷了。
馮煜他們最大的收獲有二,一是名為“虹沂山莊”的地名,那是龔仲閻得手之后,驅(qū)趕受害者最后匯集的目的地;另外一項收獲,則是龔仲閻借以施術(shù)惑人的邪異食物——寸許大小的焦皮糕餅!
那糕餅看似尋常,卻有一股奇異的濃香,使人聞到氣味便口舌生津、食指大動。
左千鋒也算眼力不凡,然多番細察,卻并沒有從那糕餅中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毒物,不由心疑:“便是此物能將活生生的人,轉(zhuǎn)變?yōu)槊H?”
龔仲閻的包袱中搜出十幾塊糕餅。
眼前這一塊,已被左千鋒檢視之時切成四塊,可他在那糕餅里邊也沒能發(fā)覺什么玄機,那香濃誘人的氣味也不曾因此淡化。別說是左千鋒,馮煜看了許久,都沒能從那糕餅之中窺出玄機,可見那“魘昧之術(shù)”,的確有其精妙之處!
不過知曉糕餅有問題,再來探查,自然是有辦法。
“大衍敕令、乾坤借法,八方靈寶、驅(qū)邪破妄——!”馮煜翻手取出張“驅(qū)邪符”,激發(fā)威能,往那糕餅一覆,果然立時激得那糕餅騰起一陣邪氣,“驅(qū)邪符”的靈力瞬息告破,邪氣化作黑煙霎時擴散!
那黑煙惡臭無比,一看便不是善類,左千鋒立時閃身疾退,生怕沾染到身上。
馮煜也被驚了一跳,不過他有辦法應對,左手結(jié)一個“乾”字印訣,引動無形之力將那黑煙收束,眨眼間凝成拳頭大小的一團。聚集成團的邪力顏色愈發(fā)深沉,馮煜細細地感受一番,恍然道:“原來這就是‘魘昧之術(shù)’么~,的確有些名堂!”
也正是親見了馮煜對付邪力的本事,左千鋒果斷答應馮煜參與此案。
不過馮煜并未與左千鋒一道回縣衙,他同對方約定今夜寅時在虹沂山莊會面,在此之前,他仍欲往既定的目標——長山而去。
左千鋒的玄衣衛(wèi),亦如他來時那般呼嘯離去。不過這次帶上了龔仲閻與五個孩童,龔仲閻會收押在縣衙牢獄,五個孩童則交給知縣處置,左千鋒與他的玄衣衛(wèi)需盡快聯(lián)絡青州衛(wèi)所,組織緹騎人馬,以便入夜之后向虹沂山莊發(fā)起突襲。
讓馮煜沒想到的是,先前萍水相逢、欲請保家安宅之“真君神位”供奉的幾個食客,仍然留在酒家等候。如今正事已畢,幾人再度誠懇拜請,馮煜感嘆之下也沒讓他們失望,親自為準備好的神位“開光啟靈”!
馮煜對這幾人感官不差,故頗為慷慨。
那幾個神位,只要他們請回去以后虔誠供奉,是可以真正引下星君威能寄存其中的。屆時有此神位庇護,尋常妖邪鬼魅根本不敢入宅作祟。單憑此鎮(zhèn)妖驅(qū)魔之能,那幾道神位放在別處,便是千金亦難換取,而馮煜最終卻只取了他們一人紋銀十兩罷了。
長山距離那道旁酒家不遠。
馮煜在入夜后子時前后,即抵達了長山宮觀。
可讓他頗為遺憾的是,此處宮觀乃道門在凡俗中的流派,屬于大乾朝廷錄有正式“授箓牒文”的宮觀。其門下弟子內(nèi)修武藝,可卻與修真界并無什么聯(lián)系,故馮煜現(xiàn)身問詢,并沒能從他們那里得知與邪修有關(guān)的消息。
無奈馮煜只得離開長山,往沂水邊的“虹沂山莊”而去。
是夜。
丑時之末,馮煜就在虹沂山莊同左千鋒的玄衣衛(wèi)匯合。
虹沂山莊并不出奇,地處沂縣以東的山腰,據(jù)地十數(shù)畝,乃當?shù)匾粦艉篱T所有。到了沂縣,就可輕易尋到山莊所在。由于時間緊迫,且兵貴神速,左千鋒只來得及召集玄衣緹騎五十余人。
若是對付尋常的匪盜,五十余精銳玄衣緹騎,再加上左千鋒自己,已然綽綽有余。可今次對付的卻不是尋常之人,左千鋒也不敢言能一帆風順。只是他們抓了龔仲閻,若不立時行動,一旦事發(fā)必會打草驚蛇、橫生事端。
此次突襲也是不得不為之。
時辰逼近寅時。
左千鋒欲以往常那般安排人手,散開來包圍虹沂山莊。然而馮煜在探查之后阻止了他,凝色道:“山莊四周布下了邪法禁制,你們?nèi)羰琴Q(mào)然亂闖,定會損失慘重,不如聚集所有人手,待我解除正門禁制之后一齊突入為上!”
左千鋒皺眉想了想,道:“某與道長同去?!?p> 馮煜明白他的警惕,笑著道:“有左大人策應也好,那便同去?!?p> 左千鋒迅速傳下命令,旋即與馮煜一起,悄然接近虹沂山莊大門。與左千鋒以往對付的江湖門派不同,虹沂山莊并未設下哨位,兩人直接來到大門跟前,也沒尋到警戒的守衛(wèi)。
馮煜站在門口仔細打量了片刻。
那左千鋒倒提樸刀,神情戒備地問道:“馮道長,怎么不進去?”
馮煜若有所思地點頭:“那便進吧?!彪S即走上前去,仿如歸家一般熟絡地推開大門,往里而行。左千鋒愣了下,他原本之意,乃是從大門旁邊的圍墻翻越而入,哪里想到馮煜會徑直上前推門。
更讓他無言以對的是,對方居然就這么輕易地推開了門!
難不成虹沂山莊那些賊人如此心大,夜晚不放崗哨,連門都不鎖的么?左千鋒提高警惕,見馮煜鉆進大門,也連忙跟了上去。
且說馮煜,踏入大門之后,他毫不猶豫地往旁邊暗處藏入。
等了片刻,腳步聲起,左千鋒從門外轉(zhuǎn)進。
然而不等左千鋒徹底顯露身形,暗處的馮煜驟然發(fā)難,竟是以“破剎印訣”在手指間凝起光亮,迅雷不及掩耳那般一指點中左千鋒探出身來的胸口要害!
“你——”
左千鋒滿面錯愕,全然沒有料到此遭!
只是等馮煜無聲地抽回手,那“左千鋒”整個人驀地扭曲,仿若抽去全身骸骨一般癱軟倒下,化作如同稀泥一般的詭異之物留在原地。
“唔,果然!”
馮煜眸光閃動,對此眼中并無意外。他以手托著下頜,沉吟里回想片刻,恍然道:“是從踏足虹沂山莊十丈之內(nèi),就已經(jīng)開始了么?哎,左大人,那你得自己警醒些了,真要出事我現(xiàn)在可救不了你!”
他沒什么誠意那般嘖嘖兩聲,復又在那堆稀泥面前蹲下。
那堆泥土中充溢著晦暗的氣息,不過其中的邪力已被馮煜方才一指破去,如今它們只是單純沾染了陰暗邪力氣息的稀泥。毫無疑問,方才的“左千鋒”乃是“魘昧之術(shù)”的造物!
先前通過那邪異糕餅,馮煜就覺察到“魘昧之術(shù)”在“擬真”、“欺騙”一道十分精妙,若非他早有防備,恐怕還不能覺察眼前這“左大人”的真相。
馮煜也不禁贊嘆:“雖說實力差勁,可這以假亂真的本事當真不凡!”對方既然出招,顯然早已覺察到他們的到來,故馮煜也不再遮掩,徑直起身開始破除山莊大門處的禁制。
那些禁制能夠引動旁人心念,制造幻境,配合那稀泥生成、真假難辨的詭異造物,足可應付大多數(shù)來犯之敵。不過在馮煜看穿之后,僅有幻境功能的禁制便無甚大用,很快被馮煜尋到關(guān)鍵,一一破解。
剛破解掉禁制,馮煜立時聽到不遠處一陣激烈打斗。
左千鋒樸刀卷動寒芒,正與一人斗得十分激烈,而馮煜的出現(xiàn)讓他驚了一跳,擋開眼前攻擊退后一觀,又自愣住。
原來與他激斗的,正是另一個“馮煜”!
“左大人,”馮煜笑著打招呼,目光在他身上一看,頓時發(fā)現(xiàn)他胸膛上衣襟裂開一道口子,顯然方才吃了些虧,幸虧他足夠警惕,沒有因此丟掉性命。
左千鋒目光一凜:“可惡,這是怎么回事?!”
馮煜嘆道:“很明顯,你面前那是敵人‘魘昧之術(shù)’的造物。左大人,方才我欲先解除大門口的禁制,并非另有所圖。”
左千鋒冷哼一聲,沒有答話。
他作為公門之人,以往見過的奸邪之徒無數(shù),早已養(yǎng)成警惕懷疑的性子,故方才不欲使馮煜單獨前來,本就有監(jiān)視之意。也是馮煜大度,沒與他計較,旁觀左千鋒使了幾招玄衣衛(wèi)的“百戰(zhàn)刀”。瞅準機會,驀地射出兩道靈符,那詭異造物中了靈符后身形凝滯,下一瞬便被左千鋒運刀而起斬落頭顱,頃刻間癱軟成一灘稀泥!
看著地上氣息晦暗的稀泥,左千鋒忌憚地退后幾步,心中戒備滿懷——這些神秘修士的術(shù)法當真邪性,沒想到同自己打了半天的,居然是這么個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