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府試。
府試只考三天,因為縣試時考了第一,陳浪心里有了底,愈發(fā)從容。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陳浪又被點為案首。
他隱隱有些猜測了。
這幾年天災人禍不斷,各地上報的消息由壞事居多,上頭已經(jīng)好久沒有收到過什么好消息了。
為了粉飾太平以及填充政績,各地都紛紛找了些東西當作祥瑞獻上去。
什么鑲了象牙的豬啊,基因突變又剛好長得還行的花木啊,統(tǒng)統(tǒng)被稱以神獸仙植之名上貢。
至于皇帝信不信,底下的官員可不管。
你不信那就是你失道,上天降下災禍與大乾。
要是皇帝裝作信了,那就是你好我也好,一邊是圣天子當?shù)?,天降祥瑞,一邊是賢臣獻瑞有功,升官發(fā)財。
景仁帝三十七歲登基,如今已有二十一年,塊六十歲的皇帝想要給自己的帝王生涯畫上一個漂亮的句號,自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除了神獸仙植之類,人才的出現(xiàn)也是天子得道,太平盛世的一種表現(xiàn)之一。
神童,就是祥瑞,就是政績!
有什么是治下出現(xiàn)一名神童解決不了的?什么,有?那就再來兩個!
當然,學官們也不會做的太過分,提幾個名次什么的,不難,但要是為了政績,追求一個年齡小就把原來要落榜之人點為案首,那也是不敢的。
輿論弄大了,讀書人聯(lián)合起來要一個說法,要求公布考卷什么的,他們也吃不消。
陳浪對自己有自知之明,以他的水平,考過兩場考試不難,但取得案首,真當那些二十來歲,讀了十多年書的人都是白讀的?
那就只有年齡的優(yōu)勢了。
府試案首,默認院試會考中,而且名次不會低。
今年剛好有院試,時間在六月上旬。
陳浪干脆選擇跟陳江一起考了。
陳浪野心不大,畢竟這個時代哪怕是皇帝的享受物資也沒有后世的普通人來得好,他有一個城市的物資,足夠他用幾輩子的了。
從開始讀書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想好了以后怎么過。
努力考個稍微高一點的功名,至少得是舉人,畢竟圖書館里那么多科舉類的資料考卷答卷,還有那么多這個時代被世家藏在家里的名家批注的經(jīng)義典籍,最好能考上進士。
考上功名之后就想辦法賺一筆錢,買上幾百上千畝地,在本縣當個小地主,清水縣離杭城有著上百里的距離,縣里沒什么背景大的世家什么的,有著舉人功名一般就不會有人惹了,要是考上了進士,那在縣里就能橫著走,哪怕到了府城,知府見了也得是客客氣氣的。
再買上四五個仆人,雇上十幾二十戶佃農(nóng),娶個媳婦,生一兩個孩子,整天釣釣魚散散步,逗逗孩子,琢磨琢磨吃食,興致來了再爬爬山玩玩水,嘖,他前世夢寐以求的退休生活??!
美滋滋!
.......
比院試來得更早的是陳江的婚事。
陳江今年十七了。
兩年前他考上童生后不久便與縣里一位秀才家的女兒定下了婚事。
秀才姓吳,要嫁給陳江的是他的小女兒吳四娘。
吳四娘性子綿軟溫柔,又因為父親疼愛,識字,讀過些詩書。
定親之后陳江去送過幾次布匹發(fā)簪之類,未婚夫妻當著長輩們的面見過兩次,說過幾句話,陳江覺得和吳四娘很合得來。
成親前幾天,陳江就不怎么看得下書了,時不時拿著書看著看著就低聲笑出來,被親弟弟陳湖取笑了好幾次。
陳江成親當天,陳浪因為如今與陳江同班,被派著在門口和大伯陳大柱以及新郎官陳江一起迎客。
臉上掛了一個多時辰的笑,陳浪臉都快僵了。
快到接親的時辰,陳浪才得到休息。
“大哥,這還沒開宴,你怎么就看著像醉了似的?”下午出發(fā)去接親前,陳浪在一旁看著陳江一臉春風得意的笑,忍不住調侃道。
“浪哥兒,那你今日可要幫你大哥好好擋幾杯酒!別讓大哥等會真醉過去?!标惔笾牭疥惱说脑?,跟著一起調侃,看自己兒子滿臉通紅的樣子笑得更開心了。
“爹你放心,別人要灌大哥先過我們三兄弟這一關,浪哥兒你說是不是?”陳湖站在一邊拍著胸脯大聲保證到,直接幫陳浪陳河一起答了。
陳浪也是笑著點頭。
石氏聽著眾人的話,一邊笑一邊給陳江最后檢查了一遍衣冠,才欣慰道:“可以了。”
然后兄弟幾個才和幾個伯娘姑姑再加上一幫子族里的堂兄弟跟著媒人浩浩蕩蕩地出發(fā)去吳家接親。
到了吳家,吳秀才的兒子把吳四娘背出來送入花轎,吳四娘和家人不舍地說了會話,隊伍才在媒人的催促下回了陳家。
新婚夫妻拜了天地,吳四娘便被送入了洞房。
一群同窗以及堂兄弟甚至叔伯們開始給陳江灌酒,陳河陳湖陳浪三人忙上去擋酒。
陳河和陳湖酒量不大行,后來一直是陳浪開著作弊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喝得讓一旁看著的葉氏擔心不已,時刻關注自己兒子有沒有喝高。
喜宴結束,陳浪喝了葉氏煮的醒酒湯,回房后又偷偷進城市快速沖了一下身上的酒氣才躺到被窩里。
造孽哦,陳江成親,我比他還累!
第二天,小夫妻紅著臉一起給家人見禮,吳四娘跟著陳江喊了一遍人,陳浪幾個就去上學了。
至于陳江?他有三天婚假!
......
今年從四月下旬開始就陸陸續(xù)續(xù)地下雨,一個月有大半個月都是雨天,陳浪原來還想著院試會不會延期,不過到了六月,院試還是如期舉行了。
考試入場那天,雨短暫停了,等考試開始后的第三天,又開始下雨。
陳浪前幾天沒怎么受影響,但最后一天上午出了點意外。
他趁天短暫放晴的一會兒去上了個茅房,想著路不遠,便沒帶傘。結果走回號房的路上,雨又下了起來,還沒待陳浪反應過來,雨勢在幾秒鐘里變大,把陳浪以及兩個差役淋了個措手不及。
等到陳浪回到號房,身上已經(jīng)大半濕了。
偷偷吃了兩粒感冒藥,陳浪怕濕衣服上的水滴到考卷上,脫了外衣,穿著半濕的里衣裹著被子答題。
到了中午的時候,陳浪感覺到頭開始發(fā)暈。
發(fā)燒了!
號房朝外的一面是沒有半點遮擋,風能夠直接灌進來的。
淋了雨又穿著濕衣服吹了半天風,神仙來了也扛不住。
陳浪揉了揉臉讓自己清醒一點,寫完了最后一道題,然后也不檢查了,直接把答案整齊地抄到另一張白紙上。
陳浪只感覺自己腦袋越來越重,但他還沒想吃退燒藥。
退燒藥里一般都含有安眠的成分,吃了容易睡覺,他題目都做完了,就差抄一遍,要是睡過去就白遭這一罪了。
堅持著寫完了卷子,陳浪這才吃下了退燒藥,靠墻半躺在床板上等考試結束。
離考試結束只有半個時辰了,但陳浪還是沒撐到那時候就睡過去了。
因為大雨,差役沒像前幾天一樣檢查得很仔細,見到陳浪靠在墻邊時不時因為難受動一下身子就以為沒什么事,直到收卷子時才發(fā)現(xiàn)陳浪已經(jīng)暈過去了,還時不時發(fā)出幾聲難受的哼哼聲。
雜使的差役忙把陳浪抬出去。
因為這次考試天氣不好,考到一半暈過去被抬出去的的人比往屆多了一倍,大部分分考生的家人更是天天都在考場外守著。
陳家也不例外,但因為這幾天下大雨,路滑,家里人怕陳老漢摔了,攔著不讓親自來,陳老漢就沒能來,而是陳大柱和陳二柱兩人天天在外頭等著,等到最后一天,抬出來的人里沒有自家的,不由松了口氣。
在考場外等著的陳大柱和陳二柱見到陳浪被抬出來嚇了一跳。
陳二柱忙把身上的蓑衣脫下來蓋到陳浪身上,又把斗笠蓋到陳浪頭上蓋好,一把把陳浪背起來朝醫(yī)館的方向跑:“大哥,我先帶浪哥兒去看看。”
“行!我接到江哥兒就來!”
陳江很快就出了考場,臉色也挺白的,腳步虛浮,顯然也是吃了不少苦頭。
“江哥兒,咱們快去醫(yī)館。”陳大柱也背起陳江朝醫(yī)館跑,“浪哥兒暈過去了,你二叔剛把人背過去?!?p> 陳江原本想自己走,畢竟自己這么大人了,叫老子背著不像話,身子沒力氣就慢慢走便是,聞言也不再掙扎。
陳浪被一路背到醫(yī)館,大夫給把了脈,灌下藥,讓陳二柱趕緊把人里面穿的濕衣服換了。
陳二柱哪兒去找干衣服去!外頭這么大雨哪兒有什么鋪子開著?
還是向住在醫(yī)館里的學徒買了身舊衣服給陳浪換了。
陳江也被送到了,也給把了脈,抓了藥。
許是灌得藥管用,也可能是陳浪之前吃的退燒藥起效果了,陳浪的體溫很快降了下去,也不再難受地哼哼了。
見雨勢小了點,兩個當?shù)牧嘀?,背起兒子趕回家。
家里人見天色逐漸黑下來而四人還沒回來,已經(jīng)坐立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