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的春天,程應(yīng)煜和薛穎溫都會在那棵桃花樹下相聚,一人飲酒,一人品茶,落英繽紛,遮不住兩人的明媚笑顏。
——
“穎溫,穎溫。”薛母站在院中急切呼喚。
“這個死丫頭,指定又跑后院爬樹去了?!毖δ鸽p手叉腰,頭上的金釵隨身子的起伏而晃動:“薛穎溫!給老娘滾到跟前來!”
此時的薛穎溫還躺在樹丫上自斟自飲,喝的倒是盡興,烏黑的長發(fā)披在身后,一襲紅衣,美麗動人。
“綺枝釀的酒越來越好了...”
話音未落,就聽見薛母在院中大聲喊叫。薛穎溫一個沒扶穩(wěn),酒杯從手中滾落在地上。
“我的桃花釀…...”
“娘!怎么了!我剛從綺枝那拿的桃花釀都灑了!我就剩那一斟了??!”
“行了行了別吵吵了,煜兒馬上回來了,快去韻茗閣看看有沒有新鮮的武鳳,煜兒最喜歡他們家的武鳳了?!?p> “哦?!?p> “你哦什么哦!讓你去你就去!聽到了沒!”
“聽見了!”
剛出府門,市里叫賣的聲音就傳進了薛穎溫的耳中。
“我買個糖葫蘆再去不過分吧?!毖Ψf溫心想。
買完糖葫蘆,薛穎溫走向韻茗閣。
“掌柜的,稱二兩武鳳。”
“好嘞,客官,您的武鳳,拿好嘍?!?p> 薛穎溫左手拿著糖葫蘆,右手提著武鳳,向薛府走去。剛推開府門,就看見石桌旁站著一人,白衣翩然。那人看見她,快步迎了上來,接過她手中的東西。
“小煜子,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才啊,有沒有想我?”
“我想個白無常啊我,話說你回來給我?guī)裁春脰|西了沒?”小姑娘亮著眼睛,狡黠的像只小狐貍,探出身子,向他身后的石桌上望去,看見了一個白玉瓷瓶。
“你給我?guī)Ь_枝的桃花釀了?!”
“沒有?!?p> “那你出去,好走不送?!?p> “不知道是誰前些時日天天抱怨要喝我釀的煕折...不是你,那我可走了啊...”
“等等!”
“還等什么,我現(xiàn)在就出...”去
“我錯了!好哥哥,你就原諒我吧?!?p> 程應(yīng)煜讓開身子,薛穎溫立刻跑過去將那個瓷瓶摟在懷里。
“你的煕折在你手里的袋子里,自己取哈。”
“知道了,喝你的酒去吧?!?p> 薛穎溫早就迫不及待了,駕著輕功飛到后院那棵桃花樹的枝丫上飲起了酒,程應(yīng)煜坐在樹下的石凳上,品起了武鳳。
程應(yīng)煜抬頭望著樹上的少女,紅衣,黑發(fā),金釵,窈窕。他驀地想起那年的煙火大會,她也是一襲紅衣,眼睛亮晶晶的,盯著空中綻開的煙花。程應(yīng)煜卻早已無心賞煙花,眼中全是她。
煙花點綴了黑暗,她點綴了他的一生。
日子本該就這樣美好下去,直到綏城被敵軍攻破。大批的敵軍沖入臨華國,太后一道懿旨下來,命薛父統(tǒng)兵出戰(zhàn)。要說這臨華國還沒人不認(rèn)識薛穎溫,此人雖為女子,但這偌大的臨華國竟是無一人武藝強過她,甚至是薛父,薛穎溫也要略勝一籌。于是,又一道懿旨下來:薛統(tǒng)領(lǐng)年事已高,不便率兵出征,聽聞小女薛穎溫武藝精湛,特將此任委于小女,望保家國平安。
出征的日子要到了。
“穎溫,還記得小時候說過的玩笑話嗎?”程應(yīng)煜含笑問她。
“哪句?。俊?p> “我娶你可好?”
“哈哈哈這種玩笑話便不要再提…”
薛穎溫抬頭,只看見他眸子里的認(rèn)真,她聽見自己說:“我若是能回來,一定嫁給你。”
出征那日,程應(yīng)煜拉著薛穎溫的袖口。
“別走?!?p> “你知道我沒有選擇?!?p> 違背懿旨是要掉腦袋的,但在這兩個選擇中,無疑只是早死晚死的區(qū)別。誰不知那歷英國的兵馬個個身強力壯,前去赴戰(zhàn)便是送死。
懿旨難違。
戰(zhàn)場上,臨華國的兵馬被歷英國的將士打的連連敗退,當(dāng)戰(zhàn)火波及到臨華國中心之時,薛穎溫的三十萬騎兵只剩下了三萬人。
當(dāng)又一波敵軍進攻時,薛穎溫轉(zhuǎn)過身去,沖著她身后的三萬將士高聲吶喊。
“兄弟們,看看你們身后,那是你們的家,你們的父母,你們的妻兒全部在那里?,F(xiàn)在我們能做的,只有保家國平安!無論生與死,我薛穎溫與你們同在!”
“愿以吾身保家國平安!”
薛穎溫騎著戰(zhàn)馬,沖向沙場,所過之處劍光一閃,便是倒下一片,所向披靡無人能敵。但敵軍終是太多,敵軍的弓箭手射中了她的戰(zhàn)馬,她從馬背上翻滾而下,敵軍的長矛刺穿了她的胸膛,鮮紅的血液將紅色的戰(zhàn)衣染的更深,薛穎溫想:她真的做到和將士們同生死了。
如落日的余暉,轉(zhuǎn)瞬便消失的黯淡無光。
本該一舉攻下臨華國的歷英國突然生出叛軍,一國之內(nèi)互相殘殺,直至亡國。
在家中急切等候的程應(yīng)煜聽說薛穎溫以身殉國的消息后趔趔趄趄的跑出門,他要去找她。
他看到薛穎溫火紅的戰(zhàn)衣,抱著她冰冷的尸體回家,太后親自為薛穎溫操辦了葬禮。
薛穎溫走后,程應(yīng)煜每日便獨自坐在那棵桃花樹下,回憶他們當(dāng)年的美好時光。
出征前,薛穎溫答應(yīng)過他。
一定活著回來。
程應(yīng)煜從不喝酒,但如今薛穎溫不在了,他想試試她喜歡的東西。
“嘖,真難喝?!?p> 是了,程應(yīng)煜想,他與薛穎溫的一生,就是這樣,氤氳熱氣間的對望,與喉間的澀酒入腸,他們讓熱烈在沉默中陣亡。
——
又是一年春意早,桃花樹下卻只留一人,自斟自飲,落寞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