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在東,瑤山的生靈也慢慢活躍起來。
院里出現劈柴的“哐哐”聲,雪苳昨夜睡得很甜,精神好了很多。夏明子早就出門了,四處都聞不到他萬水藤的味道。她安耐不住好奇,下床去院子里瞧了瞧。
這一瞧,就看見一個小哥哥拎著斧頭在木樁上劈柴。劈柴的正是洛溪,他如今十七歲,體格勻稱強健,拎起斧頭劈柴的手法十分輕松。
雪苳脫口而出:“哥哥?!甭曇羟逦?。
洛溪轉頭看見這小姑娘剛睡醒,眼神還有點迷離,可愛極了。
雪苳見到只有洛溪,她四處去找夏明子。洛溪明白雪苳在找?guī)煾?,跟她解釋說:“小雪苳在找?guī)煾负头绺鐔??他們出門去了,他們傍晚才會回來的。”
雪苳有些擔心的看著門外,在她的記憶里,出門的人會有很多天都回不來的,有的人也回不來了。雪苳著急忙慌的想出去,洛溪拉住她說:“沒事的,他們每天都會去采藥,都是傍晚才回來,我們要乖乖在家里給他們煮飯燒水,等他們回家來?!?p> 見雪苳聽明白了,他放下手里的斧頭,把手洗干凈,帶著雪苳去吃飯。
夏明子和董帆兩人越過瑤山的陰面去往西邊,兩人一人背著一個背簍,像極了上山采藥的夫妻……額,哥倆!
董帆紫衫縹緲,夏明子青衣束腰,在這荒無人煙的密林深處,他們所過之處片葉不沾,知道的是去采藥,不知道的以為是鬼魂。
董帆從灌木中摘下一片葉,修長的手指輕輕撕開葉片,手法精巧靈活,幾下就把所有的葉脈如同剝絲般抽出來,連最細的都完整摘了下來。
董帆順著葉子的脈絡和手感觀察,一般來說,一座山的靈氣大小可以通過山上的植物或者動物來判斷。靈氣豐富的山,會出現珍貴的藥材,甚至可能會出現難得一見的寶貝。之前夏明子經過這里的時候就發(fā)現了此山靈氣充沛,很多不尋常的生物也都來到這里棲息。昨天追的豬角獸,就是從這座山上遷過來的。但這之前,這座山一直很普通。
董帆將剝開的葉脈放在手心里觀察,在葉脈右部分的左前段分支非常的復雜,“看來是往這個方向沒錯了!”董帆手指著西南方。
夏明子嗅到空氣里不太尋常的味道:“有黑粉蝶!”
董帆驚訝的甩掉手上的葉脈:“在哪!在哪!”
夏明子仔細辨別了一下,就在董帆指的西南方。
黑粉蝶是一種帶有劇毒的蝴蝶,個頭比一般蝴蝶小很多,多是群居,所以數量龐大。今日運氣倒是不好,兩人沒想到黑粉蝶會在這邊出現,一點準備都沒有。但奇怪的是,附近有一條小溪,黑粉蝶最是怕水的。感到奇怪的兩人還是去一探究竟了。
瑤山上,兩個小孩倒是安然的坐在飯桌前。洛溪沒怎么說話,卻是個很細心的孩子,雪苳生病還沒有好完,他做的都是好消化的食物,吃完飯后又喂了雪苳吃藥,但是雪苳不想睡覺,洛溪只好搬來凳子讓她坐在院子里玩。
雪苳很懂事,知道洛溪在忙,她都是自己玩自己的。院子里有很多曬干的藥材,雪苳好奇的一個個去聞,伸手去摸。她能分辨出每個藥材的味道,有的味道很香,有的味道很難聞,她有些嫌棄臭藥材的味道熏了自己一臉,揮手的時候不小心打到藥材的簸箕,架子一下子就斜了。
洛溪反應很快,瞬間跑上去扶住,藥材倒下來了不少。小雪苳沒反應過來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見自己打翻了藥材可憐巴巴的望著洛溪,估計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自責的哭了起來。
洛溪觀察了一下,師父做的架子一般很穩(wěn)的,是因為一個腳被蟲咬壞了才會一碰就倒。他把藥材架扶穩(wěn),轉而去手忙腳亂的哄雪苳。
“小雪苳,不哭了不哭了,洛溪哥哥已經扶好了,不會倒了?!币潜粠煾负头绺缰雷约簺]有帶好小雪苳,他估計要挨罵。
雪苳哭了一會兒就好了,耷拉著頭給洛溪認錯:“哥哥對不起?!?p> 洛溪笑著說:“沒關系,我們一起把藥材撿起來就好了。”
雪苳看見洛溪真誠又溫暖的笑容安心了許多,起來跟洛溪一起撿藥材。洛溪拿來三張紙,分別把藥材放在上面,雪苳則撿來給他。
一開始雪苳都是一把一把的抓給洛溪,在她看見洛溪把不同的藥材分開之后,她也學著分開撿不同的藥材。洛溪對她的行為感到不可思議,藥材除了大小以外,顏色和形狀都差不多,她竟然真的能分辨出不同的藥材,都沒有撿錯。
雪苳捧著一把又遞給了洛溪,洛溪問她:“小雪苳,你怎么知道這些是一樣的呢?”
雪苳思考了一下他的話,想了想說:“因為它們一樣香的?!?p> 洛溪有些驚訝,其實黃樹皮和瀾草的味道很像,但混合在一起的時候光憑香味分辨是很難的,他會通過觀察藥材的紋理、咀嚼味道和觸摸的手感這些區(qū)分,沒想到雪苳有這么不同于常人的天賦,也難怪師父收留她了。
不知不覺,雪苳撿了大半來給洛溪,雖然才是點兒大的孩子,做事卻很認真,但是雪苳從來不撿芤荇草給洛溪,洛溪知道原因后被逗笑了,因為芤荇草味道比較臭,雪苳有點嫌棄。
洛溪笑著給雪苳說:“小雪苳,芤荇草是很厲害的一種藥材,它能治好人的很多疾病,也能讓人的身體越來越好。小雪苳生病了,這幾天也是它一直幫你在治病的?!?p> 雪苳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雖然味道臭臭,但她還是懷著感恩之心把藥草全都撿起來給了洛溪。
這一天的相處,洛溪和雪苳都親近了不少。晚飯正好上桌,不得不說,洛溪做飯的手藝真的跟宮廷大廚有得一比,不僅賣相好看,連味道都毫不遜色!
雪苳望著口水就吧嗒吧嗒的滴在桌上,她一直都在饑荒里逃亡,哪里聞過這么香的飯食。
門口傳來一些聲音,一個十六七歲模樣的清秀的少年突然出現在廳堂,他的行動似霧一樣的看不清,一進門就搶了芳香四溢的飯菜,一盡數全倒在自己的衣兜里,還撈了只雞腿邊啃邊倒。好不容易倒完,心滿意足的就準備走了,卻猛然發(fā)現一個只有他腳趾粗的小貍子死死盯著他。
雪苳震驚的望著他,她的飯菜是被藏起來了嗎?為什么要藏起來?
少年大驚失色,差點吼出聲來!怎么辦,偷菜被抓現行......他思索再三,還是順手撈走了流口水的雪苳。片刻后,桌面只留下雪苳晶瑩瑩的一灘,口水......
洛溪端著菜剛進來,就發(fā)現雪苳不見了,四處尋不到人,頓時嚇壞了。
他忙不迭的四處究查,最終看見落在桌邊的一根頭發(fā),這顏色想來是不會錯了。洛溪站起來,黑著臉道:“桂樹獸!又是你!”
桂樹獸在幾千米外的一棵樹上,盤腿坐了下來,他理了理身后銀白色的長發(fā),自在的從懷里掏出一手的食物吃起來。他轉頭看了看順手撈來的小貍子,說來也奇怪,他來瑤山好幾天了,也沒見著山上有貍子。他順手丟了根雞翅去,那小貍子接著就開始啃,也不叫不吵的。他朝雪苳腦袋上鼻孔外翻地嗅了幾下,他盤算著,好像挺好養(yǎng)的,也沒什么臭味,要是是夏明子的寵物的話,說不定他可以借來玩幾天。
雪苳捧著雞翅一手油膩膩的,一臉滿足的吃相,骨頭非常軟,根本不用擔心她會咬不動,或者嚼不碎。
洛溪趕來,正好看見那只桂樹獸拿著油乎乎的手,來回的倒弄雪苳的頭發(fā)和衣服,好奇得很。他朝桂樹獸喊道:“桂樹獸,你又來偷吃,你把雪苳放下來!”
桂樹獸看了洛溪一眼,他笑了笑:“小洛溪,你家?guī)煾改??他打算幫我去找我兒子了嗎?”別看桂樹獸是個十六七歲的樣子,事實上他已經是個活了六千年的老神獸了。
洛溪說:“師父和帆哥哥出門了,晚上才回來,你先把雪苳放下來!”
桂樹獸略感失望,他都賴了兩天了,夏明子都沒答應幫他找兒子。要不是當初給他兒子講什么夏明子說的那些人間事,他可愛的兒子才不會自己跑出生活了三百年的雪山,都兩個月了也不見回來。說到底,夏明子的責任還是很大的!而且他兒子到現在都還不會化形,要是碰上什么歹毒的人,那可怎么辦!
桂樹獸越想越生氣,鼻子一哼:“等他什么時候打算幫我找兒子了,我再把小貍子還給他!”說完,一轉眼就不見了。
桂樹獸一直都住在雪山里,是很古遠的神獸了,從來不會擅自出山。想來也是不得已,桂樹獸才會來瑤山這么遠的地方求助。不過夏明子那冷血的、天煞的,竟然一口拒絕了遠道而來的“朋友”,桂樹獸只好賴著,夏明子又打不過他,只好任他賴著。
洛溪追了一會兒沒來得及追上,桂樹獸速度極快,幾個樹杈的時間就無影無蹤了,明明是在雪山生活的神獸,跳起樹來跟猴子似的。而且,那個沒見過什么世面的桂樹獸,似乎把雪苳認成了山里的貍子了,要是神獸餓了,會吃小動物嗎?洛溪不敢想,只好立馬掉頭回去。
藥屋里有一種草,燒出來的煙是紅色的,他抱出來一大堆在院子里,一把火就燒起來。漸漸的,煙就升上天空,整個樹林都看得見了。
夏明子和董帆順著河邊的草叢不斷的往西南方,越往里去,越是感覺到磅礴的靈力,在一處山腳邊上堆滿了動物的尸體,全都腐爛了??雌っ瑧撌且柏i、山狐這一類靈敏度比較高的動物。
一般來說這樣靈敏的動物,從來不會在自己熟悉的山里遭到什么致命性的傷害,但這座山從前幾天就聚集了大量不屬于本地的黑粉蝶。黑粉蝶是一種身帶劇毒的黑色蝴蝶,數量稀少,曾經夏明子遇見過最多的也只有五十只。而那些動物都死于黑粉蝶的劇毒下。
再行走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夏明子和董帆停下了。在他們眼前的竟然是上千只黑粉蝶盤聚在瀑布的周圍。水流很大,濺起的水花都滴落在黑粉蝶的翅膀上。那些被水花撒到的黑粉蝶不僅沒有躲,反而還很享受。
面對如此蹊蹺的場景,夏明子直覺這瀑布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董帆倒不在意瀑布里有沒有什么,見到這么多黑粉蝶他兩眼發(fā)光。近幾日,董帆欲制一種新藥,已經準備好所有藥材,正當成功之際,卻發(fā)現其中一味藥終是無法融合。他試了各種方法,連融合效果最好的玉芝都束手無策。黑粉蝶雖然是劇毒,但是黑粉蝶帶有的融合效果也是非常好的。
董帆翻著背簍,尋找合適的工具捕捉黑粉蝶。夏明子已經計算好行動路線了,瀑布邊有一只被淤泥覆蓋的小鹿,估計是在河邊喝水不小心摔死的,黑粉蝶不喜歡動物的血肉,所以沒有靠近。夏明子打算踩著小鹿的尸體靠近瀑布一探究竟,但黑粉蝶的數量非常龐大,要是引起騷動,結果將是致命的。
正在夏明子思考怎么引開黑粉蝶的時候,東面開始下雨了。黑粉蝶感受到氣溫和雨水的變化,紛紛開始轉移,等到雨下到瀑布時,上千只竟沒有一只落下,全部轉移到森林里去了。
董帆一愣,好不容易找到了大一點的瓶子,蝴蝶沒了!他追到森林里,一蹦一跳的。
夏明子也不管他,直接就去到瀑布跟前。他能感覺到,離瀑布越近,越感到一種疏通全身的順暢感。他伸手到瀑布底下,水流非常溫和,并且強大的靈力不斷地包裹著他。他震驚得瞳孔一縮,這么強的靈力,還是在他剛到瑤山那會兒,在某個池里感受到的那般,強勢、不可抵抗。
他縮回手,不好的記憶似乎要沖破他的理性,奔涌著將他覆蓋。他連眼里都滿是殺意,像奪眶而出一般。
夏明子直直往瀑布里探去,水簾背后,是一個不高的凹崖。斜壁上附著著青苔和各種蕨類,它們無一例外的朝著上方攀長。夏明子向上看去,有一處藤蔓長得很長,而且似乎還包裹著什么。他跳起來抓住藤蔓往下一扯,藤蔓斷裂開來,正好把包裹著的那一坨也扯了下來。
盡管是斷裂了,藤蔓還是緊緊的包裹著那團東西,并不是因為日積月累的習慣和生長,而是那團東西吸引力很大,以至于它斷了還是緊抓不放。
夏明子將藤蔓撕開來,終于露出了里面東西的真容——居然是神族朱雀凝結的眼淚,朱雀淚??礃幼樱蠹s有千年了。
董帆抓到黑粉蝶,開心的跑回到瀑布。見到夏明子從瀑布里出來,他準備炫耀他的瓶子,誰知就看見夏明子黑著臉,一眼通紅殺意的樣子,嚇得他定住了腳步。
夏明子倒是看出來他想炫耀他抓了黑粉蝶,但是不解他一直盯著自己看,又不說話?!澳憧粗腋墒裁??”
董帆瞇起他好看的眼睛,面色奇怪地說:“你怎么像是在里面被人欺負了一樣?發(fā)生了什么?”
夏明子不解,眉頭皺起問:“什么意思?”夏明子低頭看了眼水面,才發(fā)現他滿眼通紅,眉頭緊皺。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剛剛生了多大的氣似的。
夏明子無謂的將朱雀淚丟給董帆,看來朱雀淚的靈氣太盛,引起了他身體里的殺意。沒想到過了這么久了,什么都快忘了,身體還是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董帆接過朱雀淚,嫌棄的癟嘴:“也不懂一只鳥的眼淚有什么好收集的,好歹是活了這么久的人了,還這么沒見過世面?!闭f完還是把朱雀淚和黑粉蝶收了起來。
夏明子轉頭看著小心翼翼收好黑粉蝶的董帆,眼光一轉,殺意全無,倒有幾分嘲笑。董帆看向夏明子不善的眼神,就好像在說“好歹是活了這么久的人了,跟沒見過蝴蝶一樣”,簡直像極了剛剛自己說夏明子的那個神情。
董帆氣頭上來,故作震驚地說:“早沒有心的人,竟然知道怎么安撫自己生氣的嘴臉?也是稀奇!”夏明子可不跟他爭,大搖大擺的往回走。
兩人出了林子,雨也停了,說來奇怪,兩人身上竟沒有沾到半點雨水。陽光照著他們,抬頭就看見了一縷緩緩升起的紅色煙霧。董帆立馬跑了起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