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狐貍太蠢（十七）
長廊里。
無邊的黑暗與冷空氣爭先恐后地往兩人涌來，常人見不到五指的黑，在蘇淺和緣君面前算不了什么，甚至余光還能看見兩邊窗戶偶有黑影躥過，伴隨著教室里輕微響起的桌椅摩擦聲。
黑影未動，緣君先動了，溫熱的長指擦過蘇淺手背，試探之下沒有收到抗拒，越發(fā)大膽起來，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強硬分開她指縫之間，緊緊相扣，理由也很堂冕堂皇：“這里黑，我牽著你，免得踩到什么臟東西?！?p> 話落，一片寂靜，兩雙眸子對上，無言又默契，幽幽星光是這長廊唯一的光亮。
等到了盡頭的衛(wèi)生間，蘇淺熟悉地按在開光上，仿佛所有學校的開光都在這個位置，燈光打開，頭頂?shù)臒襞蓍_始自己的使命，灑下柔和的燈光，融化這一方黑暗，顯現(xiàn)出隱藏在背后的真實東西。
進了洗手間，手上的直播設備自然被放在了外面的洗手臺上，剛經(jīng)歷完黑暗的觀眾，視野還沒恢復過來，就面對著個水龍頭，一動不動。
直播間：【2333，真沒見過這么不正經(jīng)的直播，能善待一下鏡頭嗎？】
而某個人卻一點自覺都沒有，拒不松手，徑直跟著她的步伐走進了不歡迎他的地方，對于緣君的裝傻充愣，蘇淺默默翻了個白眼，想抽回自己的手，掙扎了兩下，對面的人根本沒有這個打算。
“就算是只蠢狐貍，也得有性別意識ok？”
“我們族群不分這么多?！彼谋砬檫^于理所應當，微微揚起的眉尾似乎還在反問蘇淺。
我們應該分這么多嗎？
蘇淺大腦當機了一陣，隨后就是久久的無語，視線落在他身后的門上，抬起食指緩緩勾動，門板下的黑發(fā)剛露出一小截，被她這么意有所指，也呆愣著，很快縮回門外。
地板干干凈凈，沒有一根黑發(fā)遺落，像是誰的錯覺一樣。
“別藏著了，出來聊聊?！碧K淺手指停下，扒拉開某個太占面積的障礙物，將整個人明明白白對著那扇門，語氣像是要討論今晚吃什么一樣。
空氣里仍是冗長的安靜，只有暗流涌動，門外突然傳來激烈的水流聲，攝像頭前的水龍頭不知道誰打開，大量的水灑下，打濕了鏡頭，模糊了觀眾可見范圍，這層模糊很快又被染上血色。
一般人聽見突如其來的聲音肯定會下意識回頭看，蘇淺卻不是一般人，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門板下與地面空出來的縫隙，任由外面的水已經(jīng)逐漸漫延到這里面，即將沾濕鞋底。
一張慘白眼角還有血淚的臉突然出現(xiàn)在門底，像是正倒趴在門上窺覷著他們二人，措不及防對上蘇淺視線，她兩眼空洞兇狠，她雙眉高高揚起，一個無聲齜牙咆哮，一個悠閑自得帶著點得意。
蘇淺借著搭在她腰間的手臂，向后一躍，穩(wěn)穩(wěn)落在身后被擦干凈的桌面上，長腿十分自然地搭上另條腿，雙手撐在桌沿，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小鬼，如同女王巡視自己的領地。
旁邊的緣君露出微微錯愕，桌子本是他擦干凈，想要抱起蘇淺坐在上面避開地上水漬，怎么勞動成果她享受地這么順其自然，就好像她吩咐的一樣。
無奈搖頭將這些想法甩在腦后，并著蘇淺而站，手臂穿過空隙又落在她腰間，虛虛環(huán)繞著。
從門后出來的小鬼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稚嫩的臉不過十三、四歲，上身是校服短衫下身是碎花短裙，被長袖校服堪堪蓋住，長發(fā)披肩被挽在耳后，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被遮蓋在衣服下隱隱露出的傷疤。
“要點臉，當著孩子面這是鬧哪樣呢？”稚嫩的嗓音充斥著某個年代獨有的非主流囂張，與外表一點也不像。
蘇淺雙眼一彎，笑得格外明媚：“換算你當鬼的年齡，說不定比我們還大吧，就不要介意那么多?！毖哉Z卻狠狠中傷了某只小鬼內心。
小鬼沖她狠狠呲牙，衛(wèi)生間的燈光不停閃爍：“你不是普通人，來這么干什么？”
燈光平息下來，小鬼背靠著虛掩的門，普通人一推就搖擺的門，她卻能穩(wěn)穩(wěn)靠主，抬起一只腳踩在門板上，小臉微揚，等著蘇淺給她回答。
蘇淺沒有立即回答，視線微微看向因為她動作露出更大面積的傷痕，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語氣輕描淡寫：“不干嘛，收人錢來這住三天?！?p> “你們有??？？？往別人屋里睡覺?！边@里還沒荒廢前，附近有家網(wǎng)吧，小鬼時不時過去溜達一圈，對日益變遷的社會有所了解。
“拿錢辦事，你懂的，對了，我還兼職給人超度，你要不要了解一下?！痹诳催@所學校第一眼的時候，蘇淺就知道這間學校有不少小鬼，所以這次是特地來尋找他們。
“不要，原來你是臭道士?！痹诼犚姵葍蓚€字，小鬼表情瞬間變了，拿眼睛似刀般狠狠剮了眼他們。
蘇淺抓住重點，晃悠著腿瞧她：“之前你還遇見過其他道士？”
“哼，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別以為你們兩個以多欺少我就怕了，到時候還不知道是誰以多欺少呢。”小鬼身體像虛影閃爍了兩下，隨后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詭異的嬉笑聲，與不掩飾的惡意。
鬼者，本質已經(jīng)與人不是同類。
“我這份兼職永久有效，隨時能來找我，不過得收錢?！碧K淺的話音慢慢消散在空中，她隨手留在的那張明信片孤零零地放在桌面，突然被一陣風吹起，落在地上，又被水染花。
走廊里的黑已經(jīng)恢復到普通的昏暗，那是日光透不進來的朦朧，猶如黑紗飄飄落下，封塵著歷史塵埃。
躲在兩邊窗戶后的那種偷窺感也消失不見，僅僅是條普通的走廊。
攝像機被水打濕后，出了故障，被拿在蘇淺手里時，時不時黑屏，鏡頭里的人物場景一會消失一會出現(xiàn)，她絲毫不介意，趁著還在故障，偷偷跟緣君咬耳朵：“本來我還想跟他們商量一下，井水不犯河水，不過現(xiàn)在看來可能不太行，萬一真有靈異鏡頭被拍出來，還能拿到錢嗎？”
換作其他男人可能會覺得她張口閉口都是錢，庸俗！緣君聽完后只認真地低頭幫她思索，最后得出個不算結論的結論：“就算不給錢，你也有辦法讓他給錢吧……？”
“嘖，沒意思，你什么時候這么了解我了?！庇捎诳床坏较肟吹膱雒?，蘇某人惱羞成怒地與他拉開距離，雙手背在身手，搖頭晃腦地嘆息，一副小老頭做派。
抱怨落在緣君耳里，卻覺得算是對他的夸獎吧，美滋滋地跟上，嘴角都藏不住上揚的喜悅。
還等在大廳的幾個人遠遠就瞧見這副鮮明對比的畫面，唯獨單碧云最離譜地腦補了一出，自家偶像被吃豆腐抗拒不成，這個男人還道貌岸然的強來！
“偶像、偶像，你還好吧？”單碧云走上前，克制住想要給偶像來個熊抱的沖動，緊張地問她，還在心心念念偶像清白不保。
一句好得很啊下意識脫口而出，到嘴邊又被收回拐了個彎，蘇錢裝模作樣地狠狠嘆了口氣：“不，我不好?！?p> 什么。單碧云差點就沖出去跟緣君拼命，但目測了下兩人武力值差，尷尬地頓住沖出去的腳步，在緣君奇怪的目光下，轉身原路返回，臉上還掛著心虛訕笑，對不住了偶像，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得虧她沒沖動，不然蘇淺可能幫色不幫理。
旁邊早就擺好表情姿勢準備問候她的顧北，還沒開口，就被突然插進來的葉鹿鳴打斷，密集又急促的話語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哎，你們別嘮了，張玄機剛剛就上去半天，現(xiàn)在也不回消息，該不會出事了吧?！比~鹿鳴也不是傻子，知道蘇錢是這群人的中心，現(xiàn)在想讓大家一起去找張玄極，直奔蘇淺面前，開口勸說。
背后的顧北對著鏡頭只是無奈笑笑，在鏡頭看不見的盲區(qū)，對葉鹿鳴的眼神突然冷了下來，葉鹿鳴面前的蘇淺，也沒看他，不冷不淡地回答：“就這么幾層樓，能出什么事？你不是不相信鬼神之說么，咱們的小科普家?！?p> 葉鹿鳴是不信，也壓根沒往那上面想，單純被擔心沖昏頭腦，只知道著急，面對蘇淺的提問，他噎住了一下，額……出什么事，斷手了？跳樓了？迷路了？
被打斷與偶像交流的單碧云，幽幽補刀一句：“我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只是不想回消息。”
真實的讓葉鹿鳴更說不出什么話了，眼睛下的雙眼呆愣愣地看著蘇淺，不復開始的明亮。
懷抱著對隊友們集體智商的擔憂，蘇淺幽幽嘆氣：“那就上去看一下，晚上我們總不能睡在一樓大廳吧?！?p> 葉鹿鳴率先點頭，單碧云緊接其上，緣君自然更不用說，大部隊集體同意，也根本不給顧北反駁意見，看似態(tài)度隨和地攤手，隨他們。
“蘇淺你人真是太好了，不僅好看還善良?！甭飞先~鹿鳴的夸贊就沒有停下過。
“你能不能不要夸些我偶像自己都知道的事？”
“那你說啊?！?p> “偶像那當然是……夸獎的話還用我來教，你大學是不是白上了？”
“我們老師也不教這個啊?！?p> 一路上他兩的吵鬧聲就沒停下過，緣君頗感群狼環(huán)繞，到處都是情敵，在沒人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他突然低頭湊到蘇淺腦袋邊，蘇淺還以為他有話要說，便側頭看向他，措不及防被某人親了個正著。
目的達成，晴黃的眸子變得圓潤發(fā)散，狹長又魅惑的狐貍眼愜意地瞇起成一個愉悅的弧度，眼尾下那顆淚痣也張揚著存在感。
“人類的法律規(guī)定只能有一個配偶，你親過我，我親過你，這是配偶吧？”刻意低壓的聲音化作股股熱息吹打在敏感耳垂。
蘇淺踮起腳尖，學著他壓低聲音，反客為主在他耳邊輕輕吹氣：“喲呵，還學習過啊，只可惜，法律規(guī)定可約束不了人類道德，別說親過，就算睡……那也是不算滴。”
專著打鬧的單碧云和葉鹿鳴沒看見他們打情罵俏，一直落后幾步的顧北可是瞧了個真切，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并沒有拆穿，更是將他的專屬鏡頭挪開，給他們打掩護。
隨著樓梯，幾人一直來到最上面一層，這里的教室面積比樓下的更大，也沒有課椅，空出來的空間像是專門給學生活動。
這一層的教室大同小異，前面是黑板，后面是一排排柜子，窗邊還有豎立著的欄桿，窗簾被堆在兩邊，大大方方地將里面情景露出來，不像一層的欲遮半掩。
除了單碧云在好奇的張望，其余幾人都目不斜視，徑直往最后一間活動室走去，下面的地方他們都搜過，并沒有張玄極的身影，只能是這間教室，這里的進出口只有一層，他總不能真從樓上跳下去了。
腳步漸行漸近，最后一間活動室突然響起悠揚的鋼琴聲，像是察覺到他們的到來，給出一個我在這的信號。
葉鹿鳴第一個沖上去，當他打開教室門，鋼琴聲戛然而止，教室里空無一人，他也不奇怪，轉頭就去那些窗簾后面找張玄極，還對著后面幾個人大喊：“你們快來，這小子還在跟我們玩捉迷藏呢?！?p> 蘇淺兩人是第二個走進教室的，隨意看了兩眼，沒有動，顧北瞧見他們沒有動，心中存疑，只假裝在附近晃悠，壓根沒離開他們一米遠，也就只有不知人事的大小姐不疑有他，幫著葉鹿鳴找起來。
當她拉開最后一處能躲人的窗簾，殺豬聲在空中沖天而起，其他人都看過來，只瞧見她面前窗簾里縮著一個假人，全身都瑟縮著，卻把臉大大揚起，臉上是裂開的詭異笑容，那是學生的涂鴉筆，因為時間久遠，有些污濁，五顏六色地雜燴在一起。
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瞧，假人的眼睛都像一一正在盯著你。
單碧云直接就哭了，大神經(jīng)的葉鹿鳴還在檢查假人，確定張玄極不在這個教室。
“你別怕，這就是個假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