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月提著藥箱從屋子里默默走了出來，輕輕地關(guān)上門。站了幾步，一抬頭就見到大叔站在回廊上，遙望著湖心。
“怎么樣？”聽到她的腳步聲，大叔轉(zhuǎn)過身來問道，他問的很小心，深恐會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冰月微微搖搖頭，臉色蒼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真的沒什么辦法了嗎？”她以為大叔會憤怒，甚至會生氣地指責她的醫(yī)術(shù)，但是他卻這樣輕輕地問她。
“病是經(jīng)過長年累月積下的，已經(jīng)除不了根了，而且能堅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實屬不易。我可以開藥盡量延續(xù)兩三年，緩解她的疼痛，但是剩下的我實在無能無力。而且——”冰月抬頭望向大叔，真誠地說“我想她是為了你才這樣支撐著的，不要再逼她了?！?p> “她知道嗎？”
冰月點點頭。
大叔不再說話，準備進屋子里看看。冰月攔住了他“還是不要進去了，讓她一個人安靜地待一會兒吧。”當她站在門口的時候，她聽到了屋子里傳來的壓抑的哭泣聲，老婆婆也很傷心。
大叔無言地走到回廊邊，背對著她站著。
冰月也站在那里，沉默不語。人世間，最艱難、最無法接受的就是生離死別吧，明明要永遠在一起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永遠的離開自己了？
“年輕的時候，你覺得什么都不重要，身體不重要，親人不重要，朋友也不重要，只有你努力追求的那些東西是最重要的?？墒怯幸惶飚斈闳康玫侥阆胍臇|西，突然回頭，你才發(fā)現(xiàn)失去了很多，而且很多東西你都挽回不了，即使用你所得到的全部東西換不回來了。”大叔靜靜地站在那里，背對著她突然說道。
冰月沒有說什么，現(xiàn)在的她可能不懂。
“所以，小姑娘，現(xiàn)在好好想想你最需要的是什么，不要一輩子努力，最后卻后悔一生。”
冰月點頭“我知道。”我最想的就是回家，只要讓我回家，我什么都愿意，冰月默默想道。
“知道你大娘這病是怎么來的嗎？”
冰月對著他的背影說道“不知道，不過好像已經(jīng)有好多年了?！?p> “對啊，是好多年了，那都是因為我。”大叔深嘆一聲，半天無語，然后又說道“以前我可不是這樣，甘心默默無聞地待在一個湖上。年輕的時候，我也想要名留江湖，橫霸武林?？赡苣銜X得這樣的野心太可怕，可是這是每一個男人的豪情壯志。我只執(zhí)著我的劍術(shù)，我的勢力，整日在外面的刀光劍影中生活?？墒俏覐膩頉]有想過在家中的妻子，她一個人待在家里，沒有人陪她，而且她每時每刻都為我擔驚受怕。就這樣過了很多很多年，當我的勢力一天天壯大，當我終于在江湖上有了不容忽視的地位，當我的劍術(shù)終于幾乎無人能敵的時候，我的妻子卻將要離我而去了。”
“原來是這樣?！北侣f道。
“她的病是由于每日擔驚受怕，每晚夜不能寐，憂思過度造成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她要離我而去了，而我卻什么都做不了。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所做的，所得到的都是毫無意義?！?p> “是這樣?！彼p輕地嘆了口氣，不知再說些什么。
“這都是八九年前的事了，感覺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只有在這里和你婆婆過得日子才感覺真實。小姑娘，以后嫁人了也千萬別學你大娘，沒事兒想東想西，最后想出病來?！?p> 冰月答應道“我知道。謝謝大叔和我說了這么多?！?p> 大叔沒有言語，轉(zhuǎn)身進屋子里了。
冰月慢慢地走到圍欄邊，蹲下?lián)崦磉叺幕ú?，心思卻不在上面。透過圍欄的空隙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心里仿佛揚起一陣陣蕩漾的水花，然后慢慢地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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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在這里住了有五六日，每日只是給老婆婆調(diào)養(yǎng)身體，和她說說話。雖然她嘴里總是輕聲埋怨大叔，但是臉上慈祥的笑容讓她明白她對那人的感情。只可惜，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她多希望兩人能夠一直這樣，可是她想起月痕說過的“世事無常，不可強求。”有生有滅，才能有珍惜吧。
雖然她和他們很親，但是有很多事情她仍是不知道。比如大叔是哪個門派的，他們?yōu)槭裁床粴w隱到別處卻非要在這與江湖相關(guān)的三生屋？可是她不想問，因為這些和她無關(guān)，這個江湖也與她無關(guān)。
“老婆婆，這里是三生屋是吧？”
“是啊，小姑娘。”
“可以檢驗所有的愛情，那也可以回答所有關(guān)于愛情的問題吧？”
“恩？”
“我想問一個問題?！币粋€陽光明媚的午后，冰月給坐在木椅上的老婆婆號完脈后，隨意地坐在回廊的地板上問道。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問出這個問題，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也許是這周圍爛漫的花香迷惑了她吧。
“沒想到小姑娘也有這樣的心事啊，告訴我，看看老婆子能不能幫你。”
“老婆婆，如果喜歡上了一個人，而那個人卻喜歡別人，那可怎么辦呢？”
老婆婆看著冰月“小姑娘是遇上了這樣的事情啊，還真是麻煩的感情啊?！?p> “對啊?！北碌拖骂^，有些臉紅。
“那他喜歡的人是個什么樣的姑娘呢？”
冰月?lián)u搖頭“我不知道。”
“是沒見過嗎？”
“我也不知道。其實我只是感覺他有喜歡的人，我不確定。而且我不敢問，我只是很害怕，所以就狠心地逃開了?！?p> “后悔嗎？”
“不后悔?！?p> “為什么不后悔？”
“因為、、、他不會喜歡我的，即使沒有喜歡的人，他也不會喜歡我的?！?p> “小姑娘，你怎么知道，你都沒有問。哪有人使勁兒把喜歡的人往外面推的?！?p> “您不知道，他、、、他不是一般的人，他不應該喜歡我這樣的人，而且，我們，我們似乎也、、、”
“所以，你是因為這些才不后悔，你覺得本就不應該，不可能，所以更沒有什么后悔是不是？”老婆婆看著冰月問道。
冰月躲閃著老婆婆的目光，點點頭。
“如果撇開這些，你后悔嗎，小姑娘？”
冰月深思起來，后悔嗎，對啊，就這樣離開后悔嗎？她不知道。
“我已經(jīng)活了大半輩子，許多事情已經(jīng)差不多看透了很多。一個人一生能愛幾個人呢，也就那么一兩個而已，如果遇到了那么一兩個還不能好好珍惜的話，我們又怎么能遇到那個要走一輩子的人呢？答案就在那里，你要想弄清楚很容易，然后無論是什么都會安心了?？墒侨绻阌肋h逃避，它永遠在你看不見的地方，而且你一直在猜測，終有一天你會后悔?！?p> ————————
最后的幾天里，她老是反反復復地做同一個夢，本以為早就遠去的那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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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月無痕?！彼臍庀⒋抵哪?，她的臉紅了，心里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害怕給忘了?！盀槭裁床唤性潞勰?，這個好聽?！彼f“我喜歡這個?！?p> “你喜歡就叫我月痕吧。”
“恩，月痕?！彼鹛鸬睾爸?。
“月痕小哥哥，你一個人在這里干什么?。俊?p> “我在等我?guī)煾??！?p> “你師傅干什么去了，為什么不讓你和他一起呢?！?p> “他去救人了?！?p> 、、、
“月痕小哥哥，你要走了嗎？”冰月站起來，一臉的不舍。
“嗯?！毙∧泻瀽灥鼗卮?，他也不想離開。
“月痕小哥哥，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和我?guī)煾祷匕最^山?！?p> “白頭山在哪里，我還會再見到你嗎？我還想和你一起玩?！?p> “我也不知道?！焙奥暩罅?，月無痕也有些著急“冰月，我得走了，你告訴我你家在哪里，我以后去找你。”
、、、
“好，好，你不要哭了。這個給你，這個是我最喜歡的東西。給你。”月無痕從脖子上取下玉墜，放到冰月手里，月牙玉墜還在閃閃發(f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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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痕！”冰月從夢中驚醒，腦中只有這一個名字，是月痕。從脖子上取下月牙玉墜，瞬間淚流滿面，原來她一直苦苦等待著的，那個人，就在她的身邊。原來，他就是月痕！
夢里的那個男孩兒那么清晰，把冰月像寶貝一樣握在掌心里。他說過他會去找她的。他清楚地說過他一定會找到她的。他沒有找到她，甚至他都不記得她?？墒撬?，現(xiàn)在，她卻從另一個世紀跑來找他。月痕，月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