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縫衣老嫗
這天。
天明氣朗,微風(fēng)徐徐。
平陽縣北城。
一處普通簡陋的院落中,赤著膀子的漢子正奮力推著磨盤,碾碎麥谷,磨出面粉。
嘎吱嘎吱!
推了一圈又一圈。
累得大汗淋漓。
一個(gè)婦人端來茶水,讓漢子歇息喝水,手中拿著一條毛巾,趕緊給漢子擦汗,口中說著趕集去買毛驢的事。
旁邊,一個(gè)六七歲的男童正玩耍泥巴。
用水和了泥,捏成一個(gè)個(gè)小人。
玩得不亦樂乎。
卻是溫馨而平凡的一戶人家。
“做衣服咧!”
“上好的布料咧!”
“專給小孩做衣服咧!”
門外,傳來一個(gè)蒼老的叫賣聲。
隨著聲音越來越近,一個(gè)白發(fā)蒼蒼,滿臉皺紋的老嫗走進(jìn)院子,四處瞅了瞅,目光在男童身上逗留片刻,臉上帶笑。
她胳膊上挽著一個(gè)竹編的針線筐,筐里放著各式各樣的針線,以及一疊花花綠綠的綢布,顯然是走街串巷的手藝人。
“嘿嘿,好乖巧的娃!”
老嫗笑著走近男童,一臉慈愛,“要不給娃做套新衣服?”
“俺用的可是上好的綢布,你們瞅瞅!”
說著,扯出筐里的一塊白色綢布,向夫婦二人展示。
男人不懂這些,置若罔聞,繼續(xù)大汗淋漓地推磨。
婦人則騰出手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一眼老嫗,溫柔道:“老嬸子,俺家毛毛有衣裳穿,不用做,您去別家瞧瞧吧!”
老嫗卻不罷休,繼續(xù)抖落著綢布。
說自己不僅用的布好,手藝更沒得挑,干了一輩子活,還沒人說個(gè)“不好”呢。
婦人推不過,便摸了摸布料,很滑,很細(xì)致,一看就是好布料。
頓時(shí)有點(diǎn)動(dòng)心。
眼看天氣轉(zhuǎn)春,給孩子預(yù)備一身春衣,倒也合適。
“老嬸子,給俺家娃做一身,要多少錢?”
她想,價(jià)格太貴就算了。
還不如去裁縫鋪?zhàn)鲆患∈隆?p> “五文錢!”
老嫗伸出一個(gè)巴掌。
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
婦人一聽,愣了下。
才五文錢!
可太便宜了!
當(dāng)即動(dòng)心,將老嫗請(qǐng)入屋內(nèi)。
“毛毛,別玩了,來讓老奶奶給你做新衣裳!”
毛毛一聽,笑得鼻涕泡都冒出來了,趕忙洗了手,屁顛屁顛跑進(jìn)屋子。
圍著老嫗又蹦又跳,滿臉好奇和期待。
“真乖!”
老嫗摸了摸毛毛的腦袋,直夸這孩子機(jī)靈懂事,將來定有出息。
而后熟練地拿出一把衣尺,量量毛毛的體型和尺寸。
量好后,扯出一塊綢布,問婦人要做成什么樣式,要什么襟口。
嗤啦啦!
剪刀一開一合,熟練地裁剪著。
沒想到老嫗過了花甲之年,手藝仍精巧得很。
一把剪刀,玩得順溜,堪比劍客手中的劍,來去自如,鋒銳無比。
老嫗駕輕就熟,先裁出一個(gè)基本的打底,而后穿針引線,開始縫制。
她用的針線與普通針線不同。
針是兩根大骨針,有指頭長,比一般的針粗。
這年頭還用骨頭磨制的針,也是很罕見了。
用的線雪白如蠶絲,但比蠶絲堅(jiān)硬得多,兩只手使勁都掙不斷。
“孩子,來試試!”
三下五除二,老嫗縫了個(gè)大概樣式,先讓毛毛穿上,試試大小。
毛毛喜孜孜穿在身上,炫耀地轉(zhuǎn)了幾個(gè)圈。
還挺合適。
老嫗嘿嘿一笑,繼續(xù)縫制。
縫衣服是個(gè)精細(xì)活,也是個(gè)時(shí)間活,哪怕技藝嫻熟的老手藝人,也得要幾個(gè)時(shí)辰才能縫好。
婦人囑咐幾句,讓毛毛乖乖聽話,而后起身去了灶房,準(zhǔn)備燒火做晚飯。
男人仍在院子里,繞著磨盤一圈圈轉(zhuǎn),磨出新鮮的面粉。
嘎吱!嘎吱!
屋內(nèi)。
老嫗放下針線,看著一旁玩耍的毛毛,臉色忽然變得陰冷,從懷中捏出一粒烏黑丹丸,道:“毛毛,喜歡吃糖么?”
毛毛點(diǎn)頭,“喜歡?!?p> 老嫗將丹丸遞到毛毛嘴邊,“來,嘗嘗奶奶的糖,可甜呢。”
毛毛嘴饞,張口就吃了下去。
丹丸顯然不是糖塊,入口即化,化作一縷清香甘甜之氣,填入腹中。
毛毛傻笑兩下,感覺口中甘甜,十分美味,叫嚷著要再吃一顆。
“沒了!沒了!”
老嫗連連擺手拒絕,拿起剛剛縫制的衣衫,“來,孩子,試試新衣裳?!?p> 毛毛吃了糖,變得更聽話了,乖乖將衣衫穿在身上。
大小正好,樣式正好。
只是前面的開叉太小,緊巴巴的。
“來,奶奶給你裁剪裁剪,別動(dòng)!”
老嫗讓毛毛坐在床邊,熟練地操起剪刀。
咔嚓!
咔嚓!
剪刀鋒銳,快而狠地在毛毛身上裁剪。
毛毛有些不適,低頭看看肚子。
“奶奶,你剪錯(cuò)了!”
“剪的是我的肉肉!”
老嫗充耳不聞,繼續(xù)握著剪刀往上剪。
咔嚓!咔嚓!
毛毛撓撓頭,“奶奶,你剪到我的肚臍眼了!”
說著,用手比劃了一下。
臉色微微泛白。
老嫗咧著嘴,笑了兩聲,安慰道:“別怕!別怕!”
“馬上就好了!”
“乖孩子!”
咔嚓!
咔嚓!
毛毛摸著鼻子,抽噎了一下,“奶奶,你剪到我的肚皮了!”
“有點(diǎn)疼!”
老嫗一手撫摸著毛毛的臉蛋,一手握著血紅色的剪刀,“別怕!別哭!待會(huì)奶奶給你糖吃哦!”
毛毛口中不禁流出了哈喇子。
眼睛里模模糊糊,好像看到許多糖塊在眼前飛。
他伸出手去抓,卻一塊也抓不著。
“奶奶,你剪到我的心口了!”
“我喘不上來氣!”
毛毛張著嘴,拼命呼吸。
像離開了水的魚。
老嫗嘿嘿一笑,讓毛毛在床上躺平,而后抓著自己的臉皮狠狠一扯,臉皮帶著頭皮被撕扯而裂,鉆出一個(gè)黑乎乎的腦袋。
這腦袋長的,像死了幾百年的干尸,沒有一點(diǎn)血肉,渾黃的皮粘在骨頭上,還爬著一條條絳蟲。
狐貍般尖尖的嘴巴一張,吐出血舌,直接扎進(jìn)了毛毛的肚子里,狼吞虎咽起來。
哧溜!
哧溜!
片刻吃個(gè)精光,而后吐出一團(tuán)黑乎乎的污物,塞滿小小的肚子。
吐完后,用布擦干臉上的血,再將人皮拉好。
轉(zhuǎn)眼又恢復(fù)了老嫗?zāi)?,一臉慈祥?p> “孩子別怕,奶奶給你縫好!”
“奶奶的針線活可厲害了!”
老嫗穿針引線,用兩根骨針,穿上怪異的絲線,開始一針一針縫制。
她縫的不是衣服,而是毛毛的肚皮。
“嘿嘿!”
“縫好了!”
老嫗的手法極快,三下五除二就在毛毛肚子上縫了一百多針。
收起針線,臉上露出滿意的笑。
像剛剛完成了一件偉大的藝術(shù)品。
毛毛起身,看看肚皮。
肚皮上多了一條長長的縫線。
縫線左右交織,密密麻麻,如犬牙交錯(cuò)。
很難看!
很怪異!
“把衣裳穿好!”
“看!多漂亮!”
老嫗嘿嘿怪笑,臉上的皺紋擰成一個(gè)個(gè)疙瘩,隨后將新衣裳給毛毛穿好。
毛毛的臉白得像紙,整個(gè)人渾渾噩噩,呆呆傻傻。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說。
只是目光低垂,盯著地面。
這時(shí),婦人做飯回來,“老嬸子,衣裳做好了么?”
老嫗將毛毛拉到身前,撣了撣衣裳上的褶皺,“看!正正好!”
衣裳大小合適,樣式合適。
做工也十分精致。
婦人喜笑顏開,滿意得很,趕緊拿出五個(gè)銅板,遞給老嫗,“辛苦!辛苦!”
她知道,自己賺大了。
用這么好的布料,這么好的做工,去裁縫鋪至少得要五十文,沒想到這老嫗只收五文錢,太值了!
她想著,要不讓老嫗多做幾件。
便宜不占白不占。
剛要開口,老嫗卻已抱著針線筐,快步走出了院子。
任憑婦人如何呼喚,頭也不回。
算了!
下次碰上,再叫她做吧。
……
夜深。
月光皎潔。
“孩他爹,吃飯了!”
婦人照常擺好碗筷。
等男人忙完活,正式開飯。
毛毛乖乖坐在飯桌旁,一動(dòng)不動(dòng),目光呆滯。
今天特別乖巧。
要是照平常,這孩子早該鬧翻天,要先動(dòng)筷子了。
“娘,我肚子好空!”
毛毛忽然開口,說道。
婦人走過去,摸了摸毛毛的頭,“毛毛乖,等爹爹干完活再吃?!?p> 她以為毛毛餓了,沒當(dāng)回事。
過一會(huì),毛毛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娘,我肚子好空!”
一連重復(fù)了好幾次。
語氣越來越急切。
像催命一般。
婦人聽得心煩,只好讓毛毛先吃,免得餓壞肚子。
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shí)候,餓不得。
毛毛無動(dòng)于衷,對(duì)飯桌上的美味視而不見,只是雙眼盯著婦人,舔了舔嘴唇,“娘,我肚子好空!”
這時(shí),男人終于干完活,洗了把臉,坐到飯桌旁。
拿起碗筷,狼吞虎咽。
干了一天活,他太餓了,一口吞下半個(gè)饅頭。
婦人也坐了下來,開動(dòng)碗筷,吃得津津有味。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唯獨(dú)毛毛,呆坐在凳子上。
似乎對(duì)滿桌的飯菜并無興趣。
“爹,娘,我肚子好空!”
他叫道。
夫婦二人對(duì)視一眼,覺得毛毛有些奇怪。
這孩子平日吃飯可積極了,今天咋什么都不吃,難道是病了?
二人商量,要不去看看大夫。
免得出大問題。
這時(shí),毛毛忽然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眼睛直勾勾盯著爹娘。
“爹,娘,我想吃東西!”
婦人呵呵一笑,“吃!快吃??!”
男人也附和道:“這孩子,怎么還矜持起來了,快吃!”
毛毛麻木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旋即乖巧地點(diǎn)點(diǎn)頭。
他扯開身上的衣衫,露出肚子。
肚子上是一條長長的縫線。
啪啪!
一用勁,縫線崩斷。
肚皮咧開。
越咧越大。
變成一張恐怖的血盆大口。
而斷裂的縫線,成了一顆顆鋒利的尖牙,在燭光下泛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