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除了不斷地慰問有些煩以外,病號的待遇著實不錯,葉悠躺在床上悠閑地吃著蘋果,陸川時不時投來的羨慕目光讓她有些難以下咽。自己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著實想不出有什么可羨慕的。她停下啃蘋果的動作:“陸川,你這是干嘛,我都受了這么重的傷,你怎么還用這種眼神看我?”
陸川不好意思地?fù)蠐项^說:“對不起,可是……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抓捕啊?!闭f著他雙手局促地在腿上蹭了蹭,“我練了這么長時間也沒實戰(zhàn)過,你可倒好,剛學(xué)幾招就派上了用場,而且一出手就抓了條大魚,怎么可能不讓人羨慕”。
葉悠有些無語,這是什么清奇的邏輯。她憋了半天才開口道:“你是現(xiàn)場勘驗員,痕跡檢驗專家,老老實實做好勘驗工作不好嗎?干嘛老想著抓捕?!?p> 不說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陸川有些急,“我本來沒想做現(xiàn)場勘驗工作,是單位分配的……。再說了萌姐還是法醫(yī)呢,你還是內(nèi)勤呢,怎么你們都輪上了”。
葉悠氣得有些內(nèi)傷:“我們根本就沒想到會碰上,你不知道當(dāng)時有多危險,差點命都交待在那里。你以為那是耍耍帥就完了的嗎?那是我們命大,對方大意了,我們才僥幸活了下來,包括江奕和韓黎也是?!?p> 陸川還有些悶悶的。葉悠卻突然一本正經(jīng)地說:“陸川,你今年才22歲吧,家里就你一個孩子,聽我的,你千萬不要到一線,千萬不要想著抓捕,他們承受不了你的任何閃失。其實現(xiàn)場勘驗挺好的,又能幫助破案,又不會有危險。”
陸川瞪了葉悠一眼:“你比我還小吧,還得叫我?guī)熜帜兀趺摧喌侥銇斫逃?xùn)我?!?p> 葉悠氣得直咬牙:“真是朽木!我是不希望在墻上看到你的照片?!?p> 陸川不屑地說:“怎么可能,我格斗技巧好著呢?!?p> 葉悠看著他年輕無畏的臉輕聲說道:“犧牲得都是能力好的……。我父親……,H市的警務(wù)技能大賽冠軍、省級摔跤比賽亞軍、槍械比賽的第一名……,哪一樣不比你強??勺詈蟆€是犧牲在了抓捕的過程中,那年他才36歲。我母親……因為受不了打擊在同年自殺……,只留下8歲的我和年近70的奶奶相依為命……。”
陸川張大嘴,呆呆地看著葉悠。葉悠抹了把眼淚:“警察這個職業(yè)總有無敵的光環(huán),你們總不想承認(rèn)自己的平凡,其實都是普通的人,再強也會受傷、也會流血,也會有力所不能及!陸川,我只是覺得你可以有夢想,可以有抱負(fù),但是你往前沖的時候,請你看看身后,為身后的人也要保護好自己……?!?p> 陸川手足無措地看著葉悠,結(jié)巴著道歉,葉悠卻擺擺手,指揮著他再給她削個蘋果……。病房外,江奕和王洛萌靠在兩邊的墻上相互看了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閃爍的水光。
過了半晌,江奕推開房門,輕松地開著玩笑:“烏鴉嘴,你可真行,這回終于把自己都說中了吧。”
葉悠一邊啃著蘋果一邊說:“江隊,我現(xiàn)在是不是工傷?我想申請休息一段時間,順便把探親假也休了?!?p> 葉悠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把江奕噎得一愣,小丫頭受傷以后倒是牙尖嘴利了起來。王洛萌忍著笑說:“放心,江隊肯定同意,你想休多久就休多久。”
談話在愉快的氛圍中結(jié)束,葉悠卻沒能如愿休上長假,沒過多久她就被叫回單位幫助孟斌和劉明整理檔案。她托著受傷的手臂埋在一堆陳舊的紙張中間,被嗆得不停地打噴嚏。孟斌推推老花眼鏡不好意思地說:“小葉,辛苦了,你這傷還沒好就讓你來工作,實在是上面查得緊,需要咱們盡快把這些人事檔案按照要求規(guī)范整理出來?!?p> 葉悠一邊戴上口罩一邊說:“孟哥,您別客氣,這是我應(yīng)該的。剩下的小傷,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再說我在單位待著也是待著不如看看檔案有意思?!?p> 葉悠說得并不是客套話,看檔案,能讓她迅速了解單位這些人的情況,小小的紙張記錄著每個人從出生至現(xiàn)在的所有大事,像是讀人生故事一般讓人著迷。
趙冬?葉悠看著他的照片努力回想著,他不是樓下照片墻上最新的那個嗎?葉悠快速翻開他的檔案,簡直就是一部警察的榮譽史,從警十幾年中榮獲個人二等功二次,個人三等功四次,個人嘉獎五次,最后是……失蹤?三年前疑似被害,但尸體沒有找到。三年前,這個時間……與韓黎辭職的時間一致。趙冬和韓黎是一個組,他們同時出現(xiàn)問題,是巧合還是?想到這里葉悠快速翻找韓黎的記錄,但是他的所有信息已經(jīng)不在,隨著他的辭職檔案已經(jīng)調(diào)走了。
葉悠不甘心又調(diào)出舊案的卷宗,一一查找,最后竟然在在失蹤案件登記里找到趙冬當(dāng)年的案卷。2015年7月15日晚,那是一個雨夜,趙冬在巡邏途中失蹤,刑警隊找到他的車時,車內(nèi)留下大量血跡,人卻不知所蹤。法醫(yī)根據(jù)當(dāng)時的出血量分析,趙冬恐怕是兇多吉少,但他的尸體始終沒有被找到。刑警隊陸續(xù)調(diào)查了一年,此案一直沒有結(jié)果,最后還是局里開黨委會決定先按犧牲處理,并為他申請評定為烈士。
“看什么呢?這么入迷?!泵媳蟮穆曇魢樍巳~悠一跳。她下意識地合上手里的案檔說:“沒……沒什么。孟哥,您找我有什么事兒?”
孟斌看了她手里的案檔一眼笑著說:“來,幫我把這幾個人事檔案的審核記錄簽上字。還有,你再對對他們工資的級別和檔次,我老了眼神不好,看不清楚上面的小字。大家辛苦一輩子就指著這點工資過活,別在因為我的疏忽丟了滾動工資等級的記錄。”
葉悠點點頭快速將手中的檔案塞進檔案堆里,然后跟著孟斌來到他的工作桌前開始幫助他核對里面的信息。
薊幽此時已是11月末,入冬時節(jié)凍雨夾雜著些許雪花隨著呼嘯的北風(fēng)直往人衣領(lǐng)子里鉆。葉悠打完飯便躲進了宿舍里,她不由感念住宿舍的好處,至少冬天不受罪,而且還有一個愛干凈的舍友,連衛(wèi)生都不用打掃,這樣的環(huán)境最適合她這種絕對單身的人。
冬日的凌晨夜色正濃,葉悠睡得很香,尖厲刺耳的警笛聲響起,她睜開眼,宿舍的窗戶被警燈的紅藍(lán)光線閃得有些眩目。她迷糊了片刻馬上反應(yīng)過來,有案子了,而且還是大案。想著這些,她爬起來快速穿上衣服下樓,警車卻已經(jīng)呼嘯而去。葉悠站在樓下,正遇上迎面跑來的陸川,她剛想問怎么回事兒,陸川已經(jīng)一邊跑上樓梯一邊喘息著說:“你等我,我馬上帶裝備,然后咱們一起去現(xiàn)場”。
葉悠坐在陸川的旁邊,見他臉色鐵青,不由得問道:“發(fā)生什么事兒了?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此時正遇上一個紅燈,陸川懊惱地用拳頭猛砸方向盤,他帶著哽咽的聲音有些顫抖,“孟哥……孟哥……他出事兒了”。
“什么?你說什么?!”葉悠忘記這是在車?yán)锵胍酒鹕眢w,頭重重地磕在車頂上。
“是江隊說的,孟哥出事兒了……?!?p> “那你還等什么,趕快開車?。 比~悠急了,孟斌戴著老花鏡叫她小葉的場景歷歷在目。他快要退休了,馬上就平安著陸,怎么會這樣……。
當(dāng)他們來到現(xiàn)場的時候,江奕正在警戒線外抽煙,青黑的眼圈和滿臉的胡茬,葉悠差點沒認(rèn)出來他??吹疥懘ń绕缡种械臒煟骸白屑?xì)勘驗不要放過任何痕跡?!?p> 葉悠顫抖著向警戒線里張望,心里冰涼一片,孟哥趴倒在地上,老花眼鏡安靜地躺在一旁,他的身上已凍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暗紅色的血性液體淌在身下形成一片巨大的印跡。葉悠仿佛又回到了父親犧牲的那晚,她也是這樣靜靜地看著父親,她小心地去拉父親的手,卻再也沒有往日的溫暖,冰涼的觸感讓她哭了出來,此時眾人才發(fā)現(xiàn)她,不知是誰將她抱起,她趴在那人的肩膀上呆呆地看著痛哭的母親和安靜的父親漸行漸遠(yuǎn)……。
“你們傻愣在這里干什么!叫救護車呀!聽到?jīng)]有,我讓你叫救護車!江奕你是傻了嗎?!”王洛萌的聲音打斷葉悠的思緒。葉悠抖著嘴唇想要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江奕眼睛紅紅地說:“沒用的洛萌,孟哥……已經(jīng)走了?!?p> 王洛萌的眼淚如雨點般落下:“少騙人了……。昨天他還跟我說要是退休了就到海邊去租個房子,每天帶著嫂子去趕趕海,吹吹……海風(fēng)。”
葉悠上前抱住她,王洛萌的淚水瞬間打濕了葉悠的肩膀。江奕忍著悲痛,聲音中帶著哽咽地說:“洛萌,你要冷靜,孟哥還等著我們還他一個公道呢?!闭f完他停了一下,便開始介紹案情,“我們接到報警時間是凌晨4點……,是做早點的商販經(jīng)過這里小解時發(fā)現(xià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