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趙冬師傅的案件發(fā)生一個多月后,大概是8月末的晚上十點多,四通路附近的一個老舊小區(qū)居民報警說樓上漏水。派出所民警到現(xiàn)場聯(lián)系物業(yè)打開房門后發(fā)現(xiàn)一名女性死者,便立即上報市局。局里正為趙冬的案子一籌莫展呢,這又出一起人命案,局長當即拍了桌子,讓刑警隊馬上到現(xiàn)場,限期破案。
韓黎接到局里電話時正在家里休息,連單位都沒來得及回,開著私家車就趕到現(xiàn)場。當他將車擠進小區(qū)的過道時,那里已經是警燈通明,隱約可見幾名民警圍在一棵老槐樹下嘔吐著。他將車遠遠地停在一個自行車車庫旁邊,步行穿過圍觀人群在警車里換上勘驗服,慢慢走上樓梯,破損的門禁、壞了的頂燈,還有搖搖欲墜的樓梯扶手,讓他不得不打開強光手電……。
案發(fā)現(xiàn)場位于小樓的四層,這是一個50平米左右的小戶型住宅,一室一廳一廚一衛(wèi),推開房門,目之所及全部都是血紅色,只有房頂?shù)陌咨嬖V宣告著房屋原本的樣子。韓黎從來都不知道一個人的血可以有這么多,臥室和客廳被血跡暈染得基本沒有地方下腳。衛(wèi)生間的水龍頭開著,韓黎探頭向里看去,死者被掏空的軀干和上肢被整齊地擺放在衛(wèi)生間的地上,一個藍色的桶里放著墩布,韓黎看著夾雜著血跡的水流,應該是兇手想要清理現(xiàn)場……??赡苁撬髞碛X得這個工程太大,便中途放棄了。水汽使得血腥氣更加濃烈,韓黎難受地捏捏鼻子,下意識地想要關掉水龍頭卻被現(xiàn)場勘驗的工作人員攔住,他們正在拍照,還有人想要測算水流速度。
韓黎退出衛(wèi)生間來到臥室,墻上的噴濺血跡預示著這里很可能是第一現(xiàn)場。他看著噴濺血跡的軌跡,心里暗暗發(fā)涼,兇手似乎是割開了死者的頸動脈,溫熱而鮮紅的血一下噴涌而出,兇手……好像很享受這過程,他挾持著死者任她的血噴濺在墻上,甚至……像是做畫一樣,讓死者的血充分填滿墻面的白色……。然后兇手將死者拖到客廳,將她僅剩的血放干……。他似乎是討厭白色,竟然在這里用刷子蘸上死者的血涂抹在墻上,最后再將死者拖入衛(wèi)生間進行分尸。
死者的其它尸塊呢?韓黎想著再次進入了臥室,十幾平米的臥室陳設相當簡單,除了一個雙開門的衣柜和一張雙人床以外別無長物。拉開柜門,一股木頭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長滿霉菌的柜內空空如也。他轉過身將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床上,一個破舊的被子微微攏起,若是不仔細觀察很難發(fā)現(xiàn)。韓黎輕輕地掀開被角,一雙慘白而小巧的腳赫然映入眼簾,他向門口的勘驗人員打了一個招呼,才慢慢掀開被子,兩條筆直修長的大腿露了出來……。還不待他們定神,廚房傳來了驚叫和幾聲金屬掉地上的脆響……,緊接著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韓黎嘆了一口氣,這又是出去吐的。
也許是打開鍋蓋的原因,一股怪異的肉香夾雜著血腥氣彌漫在面積不大的廚房里。韓黎走進廚房,發(fā)現(xiàn)灶臺上的鍋里煮著被害人的雙手和頭部,旁邊的案板上有些已經剁碎的肉沫……。韓黎看看鍋里再看看案板,終于明白案板上的肉是兇手從死者的面部和手上剔除下來的……。看到這里韓黎再也忍不住跑下樓,蹲在一棵樹下瘋狂地吐了起來。
就在他漱完口默默做好心里建設準備再上去的時候,一個年輕冷靜的聲音從樓道口傳來,“隊長,鍋還是溫的,兇手可能沒走遠”。韓黎邁出的腳一頓險些摔倒,是誰能在這種視覺、嗅覺的雙重沖擊下還去注意鍋的溫度,絕對是個人才。事實證明,這個實習小法醫(yī)確實與眾不同,第一次出現(xiàn)場卻絲毫不慌亂,最后也是她在冰箱里找到了死者的內臟,她就是王洛萌。
韓黎饒有興趣地跟在她旁邊,她仔細觀察著冰箱中罐子里的器官,微皺著眉對韓黎說:“好奇怪,看兇手分尸的粗魯勁兒還以為他是個屠夫,沒有任何技巧,有些地方還是靠手鋸鋸開的。但再看這些器官的保存手法卻又精妙不可言,簡直就是人體醫(yī)學的標本”。說著她還拿起一個罐子一邊打量一邊指給韓黎看,“你看這心臟……弄得真好”。
韓黎揉了揉太陽穴,看王洛萌的眼神有些敬畏,他不自覺地向后退了退,此時盧志國、馬濤他們也都來了,他便撤出勘驗現(xiàn)場,在外圍等候?,F(xiàn)場勘驗人員整整干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凌晨4點半左右才算初步勘驗完成。
凌晨4點40分,韓黎脫下勘驗服,不管符不符合規(guī)定拿起酒精給自己從頭到腳噴了個遍。王洛萌鄙夷地看著他:“小心把自己給點著了。”韓黎此時才發(fā)現(xiàn)這個小法醫(yī)居然是個大美人兒。
他露出無比真誠的笑容說道:“沒關系,反正你也不抽煙。這味道實在太難聞,我又不能脫光了回家,湊合湊合我還得開車呢?!?p> 王洛萌下意識地聞了聞自己的衣服。韓黎見她誤會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說的是我自己,我實在受不了了先回家洗個澡?!闭f完他又問道:“你家在哪里,要不我搭你一程。”
王洛萌冷冷地說:“我可沒你那么閑,我待會兒還要和師傅一起驗尸。”
韓黎被噎了回來,只好悻悻地在心里吐槽,行,我閑,就我最閑,我今天休息好不好……。
韓黎將車開出時,小區(qū)已經被派出所全面封鎖,拜王洛萌那句‘鍋還是溫的’所賜,小區(qū)所有進出車輛一律嚴查……。不過韓黎這個人一向交友廣泛,派出所負責堵卡的人恰巧是他同校低年級的學弟,對方見是韓黎,擺擺手讓他直接回家。
韓黎將車停到小區(qū)樓下時天已大亮,但因為時間尚早樓下還沒有什么人,甚是清靜。他下車準備上樓時突然想起后備箱里還有他昨天收的快遞,便又折返回來打開后備箱。他的手維持著上舉的狀態(tài)整整一分鐘,才反應過來,迅速四下張望看有沒有人,隨后飛快地關上了后備箱門。韓黎有些腿軟地靠在后備箱上,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襟。他取出手機,熟練地輸入一串數(shù)字,快要撥出時又收回手指,他將手機緊緊地攥在手里……。
“你后備箱里有什么把你嚇成這樣?”江奕看著韓黎突然蒼白的臉問道。
韓黎后怕地拍拍沙發(fā),定定神才開口道:“幸好學弟沒查我。我打開后備箱,里面是一把血淋淋的剔骨刀和一把粘著碎骨頭、長頭發(fā)的手鋸……。我當時就傻了,拿出手機想要報到隊里,卻突然意識到我成了本案最大的嫌疑人。我查看了后備箱鎖和車鎖,都是完好的,沒有被撬的痕跡,我的車鑰匙一直放在我的包里,而我的包在我換勘驗服時放在了警車里……”。
“江奕你說我會怎么想,就算我不想承認也沒有辦法,只能是自己人干得??隙ㄊ怯腥顺梦胰ガF(xiàn)場時拿走我包里的車鑰匙,將東西放在車后備箱。但這些話我說出去,怕是沒有人相信。我一個新人,分到單位就去執(zhí)行臥底任務,剛回單位沒多長時間,師傅和他搭檔就都出事兒了,現(xiàn)在又在我的車里發(fā)現(xiàn)兇器。你說辦案的民警會怎么想?反正肯定不會相信我……。這次只能說是我運氣好,沒被查車,否則我就是板上釘釘?shù)姆缸锵右扇?。?p> “也沒有那么夸張吧,現(xiàn)場這么混亂,兇手一定會留下不少痕跡,很容易證明你的清白?!苯扰呐捻n黎。
韓黎搖搖頭說:“怪就怪在這里,以現(xiàn)場的混亂很容易讓人以為是激情殺人,兇手應該是處于激憤狀態(tài)才對。但事實上,兇手極其冷靜,在現(xiàn)場沒留下任何可檢測的痕跡。他煮被害者的頭和手就是為了不讓我們辨認死者的身份……。而事實也是死者根本不是這里的住戶,這個房子的房主出國,房子已經空置了很久……。”
江奕吃驚地看著韓黎:“那兇手是預謀的這樣殺人?”
韓黎點點頭說:“也許我見證了一個殺手的第一起案件。因為在后續(xù)尸體的處理上,顯然他還不夠成熟,所以后面半途而廢。也幸好是如此,不然等他完全處理干凈,我們肯定是發(fā)現(xiàn)不了這起案件。不過即使是尸體被發(fā)現(xiàn),我們也沒能破案。又是老套路,老舊小區(qū)進出口眾多而且大多數(shù)監(jiān)控都壞了,沒有視頻、沒有目擊證人、沒有指紋、沒有可采用的腳印、沒有DNA,甚至到最后我們都沒能查清楚死者的身份……。有時我也不懂,為什么沒有人替她報失蹤呢?難道這個世界上一個關心她的人都沒有嗎?她就像憑空出現(xiàn)的一樣……,諷刺的是我們認識她竟是通過這樣慘烈的方式……?!?